回顾三代的择业路径|老小孩讲述

【原创】回顾三代的择业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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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4年03月13号 22点阅读 10599 评论0 点赞44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回顾三代的择业路径

庄关通

我老家在吴江城东门外的“泥墩上”，村里只有庄姓、沈姓、周姓等15户。1949年，我虚龄11岁，读小学三年级至四年级。我从父母嘴里知道，我祖父那辈弟兄4家，都是农民。我儿时见到庄姓父辈有6家，除了小姑母嫁到外地不再是农民外，其余仍是农夫农妇。到我这一辈，识字的男性多了，但年龄同于或大于我的男和女，去除夭折，共10人，一个堂姐嫁给镇上一位店主，其余9人中只有我离开了“泥墩上”，还有8人都“子承父业”。

“泥墩上”不偏僻：跨过苏嘉公路就是吴江乡村师范的大操场；东边稻田旁就是苏杭大运河；走到松陵公园不消一刻钟。为啥在我之前全村没有一个男子走出“泥墩上”另谋职业呢？原因不复杂：那岁月，农民不富裕，文盲多。村里没有一个男孩子会读到初中毕业，更别说女孩子。村里人只巴望：吃饱着暖热，过太平日脚。

一、父母叮嘱我“用功读书”。

我能走出“泥墩上”，是父母给我打了底基。我父母是文盲，但聪明，会打算，肯吃苦。1932年我祖父给三个儿子分家，我父亲是老二，分到老宅的西厢房三间（家门朝西，冬凉夏暖）、自田四亩多和一些租田、大鱼池一只。之后十几年里，靠勤劳所得买了两大两小四只鱼池。父亲很看重子女“读书” 。他把我送进县里最好的小学——师范附小。他怕我跟不牢进过幼稚园的学生，在我入学前，先请师范王振球老师教我识字。他怕我风雨中来回走62孔垂虹桥出事，让我碰到坏天气就吃住于靠近附小的弯塘里邱家。父母对我的叮嘱是：“用功读书”。

家里农活很多，农忙时，我舅舅家的亲人们会来帮忙，村上人也来“伴工”。而平时，只有父母加上领养的我姐姐这个半劳力，所以父母要我每天放学后跟着他们劳动，暑假则天天劳动。不过，“用功读书”仍旧是他们的“叮嘱”，我看书、做作业，只能是晚上“洋油灯”下。

我还算争气，到四、五、六年级，成了附小的品学兼优学生。

二、我择业在小学毕业时，13岁。

小学毕业后，我再怎样“读书”？父母没有给我“叮嘱”。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的感受是“有难家的孩子早当家”。

己丑年六月三十（1949年7月25日），已袭击吴江一天的台风更加嚣张，造成了特大水灾。我家三只大鱼池里囤养三年多的大青鱼、大草鱼等通通被冲光。父母原想腊月干池，以鱼换钱，想造独门独户、不再“冬凉夏暖”的新房子。这水灾搞得我家“血本”全无。为了节省家庭开支，1952年我小学毕业时，没有多想，自己作主，不考中学，参加了录取率极低的吴江师范招生考试。

我进师范，父母起初蛮开心，但后来有一天，父亲突然责怪我，说应该考中学，不应该考师范，说读了师范只能教教书。我不明白父亲受了谁的影响。然而迟了，我已在师范上课了。

父亲一向对我极爱、极严、极信，这从未有过的责怪使我削弱了学习专业课程的劲头。有好几个月，我曾想方设法通过电台广播学习俄语，自以为学了一门外语就与中学生差不多，直至感到实在难以继续才罢休。

想不到，政府一次又一次给我和部分同学深造的机会。1955年夏，我已做过同里南濠街小学实习教师，但因需要提高小学教师的学历，年龄较小的我被送到苏州读中师。1958年夏，我搞过扫盲后已在八坼黑龙头当过单班复式教师，但因江苏需扩大中教队伍而被送到南京读高师。

第二次保送，我本想学美术，志愿表上没有。我填的第一志愿是物理，第二才是中文。学校统一调整的结果，要我学中文。尽管不太称心，但我非常珍惜，学得自觉，学得刻苦。

坦白说，我不是因喜欢当教师就去考师范的，而是知道读师范有助学金、父母可以不花钱后才报考的。就学十几年里不少老师当然给过我良好影响，但我真正爱、并越来越爱教师这个职业，是在1960年踏上工作岗位之后。我体验到一届届学生对我的需求和尊重。我认识到“教学相长”、“自化化人”的妙处：教师对学生成才起了辅助作用，同时在此过程中教师也能成就自己的创造。教师不是烧完自己、照亮学生的“蜡烛”。

我曾连续三年做过农村中学语文教材、教参的编辑，当过中学、师范、党校的教师，负责过吴江县的新闻报道和理论宣传……我爱来爱去还是爱学爱教，因此退休后继续辅助庄家的后代，继续辅助国家的后代，眼下尚未停歇，是不想辜负祖宗的希望，不想辜负祖国的希望。

三、儿子择业在进高中时，15岁。

我结婚较迟，32岁时，妻子怀孕。当时妻子有病，两家大医院的医生认为这孩子不能生，靠了苏州二院顾乃勤医生的细致诊断和正确支持，我才得到独子，因此爱至深、教至严。

我读中师时，星期天往往到沧浪亭、瑞光塔等地画写生画，或者自己构图刻纸，《喂鸡》、《工农兵学哲学》等作品还公开发表过。我这独子幼儿时喜欢涂鸦，我趁机教他玩刻纸，他画得开心，刻得认真。八坼中学的鲍老师还特制一把刻刀，送给我儿子。

儿子读初一时，我见到他课本上有涂鸦，翻了其他课本，发现所有课本上都画着不少东西，一算，每天涂13处。我严厉批评他上课不专心。事后，给他搞了块木板作画板，为他准备了笔和纸。一个星期天，把他叫到房间前的走廊上，对他说：“你画张风景画，就画前面那些房屋、树木……”儿子很乐意，画得非常认真。从此，他爱美术的兴趣更浓厚，而各科成绩仍然名列前茅。

儿子初中毕业后，考进苏高中。那时我工作忙，他学习忙，没有聊过他的择业问题。一次，我在他已经不用而带回家的书籍、练习本里，发现他买的两本书和一篇“小作文”，才明白他的择业方向。一本是童寯的《近百年西方建筑史》，书中夹着苏州新华书店8月30日的发票。一本是查尔斯·詹克思的《后现代建筑语言》，儿子写着“1986年9月21日于苏州”。显然，选购它们的时间是刚进苏高中。“小作文”题为《我敬重的人》，写作时间是1986年11月（高一上学期）。文中说：“美的东西才能够流传下去。”“我敬重的人是德加和莫奈。”“我佩服他们，他们创立了印象派，留下了美。我也有自己的理想——建筑家。每当我欣赏他们的作品时，我总想：‘你将留下什么美好的东西？’” 我恍然大悟，原来儿子早就想学建筑。这，我当然支持。

我记得儿子在震中读初中时，语文成绩相当好，一次学校作文比赛中，他写了一篇完全是想象的记述文章，得了一等奖。有老师就对我说，我儿子将来很适宜考文科。当时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果然，1989年儿子高中毕业前填写“报考志愿”时，报考“专业”一项，他通通填上“建筑学”。

而今，儿子初步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他已不是一般的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被聘为国内顶尖高校的设计教授。他个人获得各类国际国内重大奖项20多项，受邀国际国内各类设计展览30多次。

四、孙女择业在高中毕业时，18岁。

按理，祖辈在家庭教育中只宜助一臂之力，但我孙女幼儿时，我儿子儿媳却偏偏异常忙，祖辈的“一臂之力”非大不可。

孙女进小学前，我们任她去爱：爱涂鸦，爱造型，爱游戏，爱哼歌，爱舞蹈，爱游泳，爱编故事，爱讲故事，爱质疑，爱追问……

孙女进小学后，我们引导她打好四个基础：全面发展的基础，口才文才和耳聪目明的基础，勤学好问及其他良好学习习惯的基础，自理能力、交往能力和创造能力的基础。对语、数、英等课程的学习，目标管理，希望她争取成绩列于班级前三。课余的兴趣爱好，由她自己选定。完全不搞校外文化课补课，但鼓励她参加校外活动。

孙女读初一后，我“退居二线”，家庭教育主要由她父母把握。不过，我对孙女的关爱和严格要求始终没有中断。

我儿子儿媳鼓励我孙女多参与社会实践、多搞专题调研，要她注重独立创造。学校组织高一学生到南京活动，孙女事先设计了问卷，利用空隙时间，在公共场所、马路边认真地作了《南京人眼里的上海》的调研。逢暑假，孙女能参加长宁区关工委组织的主题教育活动。2017年，儿子儿媳支持我孙女和她的同学参加一项“微更新”的设计活动。此后又鼓励她和同学参加 “2017年第4季SEA-Hi！论坛”活动，于是两名高中生首次登上大雅之堂，与几位著名行家同台，一样演讲，一样互动交流，一样回答台下参加者的提问。

孙女听从学校安排，参加校外作文赛中曾得市级、国级奖励，但她在初中时就说要像父母那样当一名建筑师。家人以往不少方面都尊重孙女自己的主意，而在她的择业问题上略有不同：高中将毕业时，父母同她一道分析她的智能现状和学习潜力，分析国家对设计人才的需求形势，建议她拓宽择业思路。结果，孙女愉快地放弃了原本铁定的主意。

2019年高考后，孙女被上海交大录取，然而她放弃了，在海外选了一所，学习交互设计去了。疫情严重期间，孙女所在的一幢宿舍只剩她一人，生活艰难，但她不仅挺得住，而且学得极自觉，千方百计争取投入各种设计活动。

孙女本科的毕业成绩优秀，她高高兴兴回国找工作。现在，已经在她心仪的大型企业当设计师，继续学习、锻炼。

我孙女，我儿子，以及我，有着大体上相近的脾性：勤奋、刚韧、敢创、坦荡，所以家里能坚持敬老慈幼、宽和相助、勤奋俭朴、好学求是。

五、回顾择业路之后的感慨。

回顾我家三代人的择业路径，我生出三点感慨：

第一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择业，不必拘泥于“子承父业”，不宜跟风赶时髦，得体就好。既要得主体，适合自身的智能和潜力，又要得客体，适应国家的形势和需求。父辈、祖辈要明白孩子是自家的，也是国家的，不能只当自家的心肝宝贝去宠爱，而要视作国家的未来人才去关爱。平时，要尊重孩子的兴趣爱好；择业，要尊重孩子自己的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