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重读古希腊（3）|老小孩讲述

【原创】晚年重读古希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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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4年02月26号 07点阅读 10066 评论7 点赞27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晚年重读古希腊（3）

——柏拉图《理想国》（一）

吕万端

柏拉图，哲学史上大名鼎鼎影响深远，《理想国》，政治学史绕不过去的源头经典。实际生活，总有缺陷，理想国家，万众向往，古今中外，方案不断，柏拉图作出了第一个理想制度设计。那么，《理想国》究竟提出了什么样的国家理想？构建理想国家的依据是什么？思维失误是什么？现实价值又是什么？这些问题，吸引了古今中外众多有心人，我也糊里糊涂地被吸了进去，于是找书来读。开始只能读北大的选辑本《古希腊罗马哲学》，就是跟我50年的那本书，当然不能满足好奇心，后来阅读商务版郭斌和/张竹明的全译本，译文达雅感觉良好，最后购得人民版王晓朝译《柏拉图全集》，可以随心所欲地浏览柏拉图全部著作，心满意足。马克思也读《理想国》，1976年人民版《资本论》第一卷第404-405页两次引用柏拉图，新版《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第450页称“古代最伟大的哲人，神圣的柏拉图”等等。但是，随意翻阅是一回事，写出文字是另一回事。尤其是自己与著者，文化背景迥异，年代间隔久远，柏拉图道德高尚，学问渊博，《理想国》内容广泛，思路独特，正确理解，已经不易，准确表达，更加费力，因思只读不写，可以省点精神。可是读写相辅相成的经历告诉我，只读不写，理解必浅，浅入得鱼鳖，深入得蛟龙。于是梳理内容，分析脉络，参阅比较，归纳观点，读读歇歇，想想写写，费时费力，写出此文。心愿了结，如释重负，文长人嫌，分作三篇。

一、理想背景

《理想国》是柏拉图壮年时期作品，成书时大约50岁。在此之前，柏拉图经历了雅典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的惨败，席卷城邦的瘟疫，僭主政治的复辟，苏格拉底的被处死等重大事件，这些很不理想、很不正义、十分糟糕、甚至荒谬的社会状况，深深刺激着柏拉图，推动他关注现实，研究政体，追求社会正义，构思理想城邦。

1、战争失败，城邦衰落。雅典与斯巴达之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长达27年，被称为古代的世界大战，现在阅读古希腊史学家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依然使人感到震撼，惊心动魄，当然也可说，这是作者史才出众，史笔动人。公元前405年雅典海军被全歼，次年雅典向斯巴达投降，战争对繁荣的古希腊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破坏，结束了雅典的古典时代，也结束了希腊的民主时代，导致了战后希腊城邦危机，希腊开始由盛转衰。

2、政治黑暗，社会动荡。雅典城邦内部，各种政治势力明争暗斗，政权频繁交替，骚乱不断发生，人民越来越不信任政府，“三十僭主”胡作非为，滥杀无辜，巧取豪夺，从不为人民着想，只是一心想从人民身上获取利益，不顾人民死活；统治者都制定对自己有利的法律，制定后通告城邦，凡是对政府有利的就是正义的，谁不遵守就是违法之罪，在任何城邦里，所谓正义就是当时政府的利益，不管在什么地方，强者的利益就是正义。

3、道德沦丧，人心溃烂。《理想国》用大量文字，反映了当时社会触目惊心的道德滑坡，善恶颠倒，是非混淆，观念扭曲：

当时的氛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个人只要能干坏事，他总会去干，大家一目了然，不正义比正义能得到更多利益，如果谁有了权而不为非作歹，他就会被人当成天下第一号傻瓜；人要把坏事干得不漏一点马脚，谁也不能发觉，如果他被人抓住，人们就把他看作一个蹩脚的货色；不正义的最高境界是嘴上说仁义道德，肚里想男盗女娼；

当时的雅典，好人受气，坏人神气，正义的人跟不正义的人相比，总是处处吃亏，不愿意为非作歹的人就是最吃亏苦恼的人，最不正义的人就是最快乐的人；坏事做绝的人还能获得最正义的名声，假使他出了破绽，也有补救的能力，如果需要动武，他有的是实力，有的是财势和朋党；极端不正义是窃国者的暴政，肆无忌惮，巧取豪夺，不论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普通人犯了错误，查出来不但受罚，而且名誉扫地，被认为大逆不道，但是那些不仅掠夺人民的钱财、而且剥夺人民的身体和自由的人，不但没有恶名，反而被认为有福；

当时的社会，伪善盛行，普遍虚伪，人是在法律强迫之下走向正义，没有人把正义当成是对自己有利的好事，心甘情愿去实行，做正义事是勉强的；做正义者是自找苦吃，反之如果虽不正义却有正义之名，就能获得巨大好处，人们并不是喜爱正义本身，而只是喜爱来自正义的好名声，不正义者由于有正义之名，因此能做官，能同世家女结婚，同任何合适的人合伙经商，在这些事情中捞取种种好处，如果进行诉讼，不正义者总能胜诉，长袖善舞，越来越富；现实告诉人们，“貌似”远胜真实，人们藏在庄严的正义后面，装腔作势，装模作样，沽名钓誉，谋求利益，成为处世为人的秘诀。这些文字都源自《理想国》。虽然不能说人人如此，但是雅典城邦道德崩溃，社会处于严重病态中。

对于这些现象，柏拉图深恶痛绝，不能容忍，发誓同这种社会不正义斗争到底，找到能够实现正义的政体。

4、周游列国，研究政体。为了构建理想国，柏拉图在导师苏格拉底逝世后，从政失败，转向学术，周游希腊周边地区十多年，研究了希腊城邦的各种政体，根据特征将其分为荣誉政体、寡头政体、民主政体及僭主政体，逐一分析它们的问题，发现它们相互关联，逐步演变，一个比一个坏，这些都是理想国的反面镜鉴。以下是柏拉图的分析。

柏拉图认为，从贵族政体演变出来的荣誉政体，统治者有两种人，一种高尚，一种卑劣，统治阶级内部一旦不和，冲突一经发生，两种集团分道扬镳，一个趋向美德和传统秩序，而另一个趋向私利，兼并土地房屋，敛聚金银财宝，他们相互斗争，最后取得某种妥协，分配土地房屋，据为私有，把人民变成奴隶，于是产生富人统治的寡头政体。

寡头政体城邦中，根据财产决定统治权力，政治权力在富人手里，不在穷人手里。发了财的人越是发财，越是瞧得起钱财，就越是看不起善德，好像一个天平，一边往下沉，一边就往上翘，两边总是相反。在寡头政体城邦里，统治者养尊处优，人民水深火热。民众当然不满，联合起来反抗，于是产生民主政体。

民主政体城邦里，如果你有资格掌权，你也完全可以不去掌权；如果你不愿意服从命令，你也完全可以不服从，没有什么人勉强你；别人在作战，你可以不上战场；别人要和平，如果你不喜欢，你也可以要求战争；如果有什么法令阻止你得到行政的或审判的职位，只要机缘凑巧，你也一样可以得到它们。物极必反，植物是这样，动物是这样，天气是这样，政治社会尤其是这样。不顾一切过分追求自由的结果，破坏了民主社会的基础，导致了极权政治的需要，无论在个人方面还是在国家方面，极端可怕的奴役，从极端的自由产生，极端自由的结果不可能变为别的，只能变成极端的奴役。于是出现最坏的僭主政体。

僭主政体城邦中，僭主是独裁者，控制着轻信的民众，不可抑制地使人流血；他诬告别人，使人法庭受审，谋害人命，舔尝同胞的血液；或将人流放域外，或判人死刑，或取消债款，或分人土地；如果他怀疑有人思想自由，不愿服从统治，他就寻找借口，放逐别人，把他们送到敌人手里，暗箭伤人，借刀杀人，僭主变成了豺狼。人民发现自己像俗话所说的，跳出油锅又入火炕，不想受自由人的奴役，反而受到奴隶的奴役，本想争取过分的极端自由，想不到却落入最严酷最痛苦的奴役之中。

柏拉图对这种社会现状非常不满，政体错误，政治腐朽，人心堕落，善恶颠倒，到处都有各种派别的冲突，富人和穷人的矛盾，社会充满不正义，特别是民主派掌权的所谓民主制度，竟然将自己敬爱的导师苏格拉底投票审判，处以极刑，死于非命，这对柏拉图打击极大，伤心之极，耿耿于怀，对现有政体彻底失去信心。可以说，当时雅典的社会状况，类似中国的春秋战国，礼崩乐坏，天下大乱，柏拉图犹如孔夫子，忧国忧民，追求正义。孔夫子面对君不君臣不臣不理想现实的设想是，恢复周礼，推行仁政，圣君贤相，实现大同，柏拉图面对不理想不正义现实的办法是，构建一个公正和谐的理想城邦，设计理想国。但是柏拉图和孔夫子一样，并不掌权，无法实操，那就只能作学术设想，于是采用对话体，自导自演，自言自语，通过苏格拉底之口，写出《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