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修改发表于2025年06月05号 05点 阅读 3421 评论5 点赞23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10连”轶事之五
——写在“10连”支青进疆60周年之际
繆新亚
古人云；人生于世，有三运焉：天运、地运、人运，此三者相互交织，共织命运之网。天运者，时也势也；地运者，境也家也；人运者，人事也，伴侣也。
笔者对此“三运”的解读：仰视星辰，顺应天运；地运之田，耕耘以成；与智者行，命运可变。
前面笔者讲了“10连”年轻人“三运”中的二运：天运与地运：下面该讲讲他们的“人运”了。
在大一统的体制下，人们对工作和前途是没得选的，组织上统筹一切资源，往往一纸公文就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人犹如棋盘中的一颗棋子，把你摆在哪里就是哪里，个人只能听任摆布。所以那时候个人的“人运”，往往取决于一个号召，一次会议，或一个文件，个人只是权力意志的执行符号，“10连”的主体由济南和顺昌两个街道的青年组成，属于地域同质的合并，外加的丽园街道一个排，则完全是“人事”运筹的结果，可以属于这些青年的“人运”范畴。
（下图为上海卢湾区顺昌街道团委书记叶仁宝护送1965年6月20日出发的支青，在连队与上海支青的合影，右起张恩庆、韦来娣、叶仁宝、王越娥、肖九龄、田月卿、许祝鸿、xxx、陈昆有）
当时的丽园街道在地缘性质上与以上两个街道并不搭，但当时有个人物不得不说，她就是时任丽园街道党委书记的金英，这位书记可不是一般人物，她的丈夫是四个多月以后（1965年11月10日）在《文汇报》上发表《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文章的姚文元，文章发表后，得到了毛泽东的支持，成为“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线。姚文元炙手可热，金英说话就有了分量，她要让丽园街道的青年挤进那年进疆支青的第一批，而且人数也相当，也凑成了256人这个整数。这么一来，丽园街道的二个排跻身“10连”行列，这批本不相干的丽园青年的命运和“10连”有了交集。至于到农场后，丽园街道在“10连”只留下了2个男生班，那又取决于另一场“人事”。一场场的“人事”，决定了他们的婚姻匹配，决定了他们的交友圈子，决定了他们的人生走向，此为后事，随后再说。
（以下为1965年7月5日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视察新疆石河子垦区，接见上海支青）
“10连”青年在吐鲁番没作休整，第二天，坐上载着他们行李的十几辆大卡车，一路向南疆沙漠深处进发。一路风尘，高歌猛进，第四天抵达农一师师部阿克苏，受到热烈的夹道欢迎。
第二天中午，在二管处所在地的阿拉尔吃过午饭，随后卡车载着年轻人，双脚落定在世界上离海洋最远的河流——塔里木河的河滩上，六月底，塔里木河水的水势明显增大，汛期未到，河面很宽，渡船还能过河，但泥黄色的浊浪奔腾呼啸，平添几分险情。过渡的汽车还要下到河滩上，才能上到摆渡船。十几辆汽车在河滩上一字排开，看着卡车次第驶上摆渡的大木船，人都下车散落在车的空隙处，轮到我们那首船，渡船就出了状况，当渡船驶近对岸时，突然搁浅，船上的柴油发电机，声嘶力竭地喷着黑烟，几个船工用肩抵住竹篙奋力朝河底撑着，他们将竹篙不断提起，又不断探入水中，变换着着力点，但是渡船纹丝不动，船——被河床深深吸住了。
靠岸的地方水不太深，有几个船工跳下水去，试图用肩抵着船帮，吆喝着，齐声喊着口令，和船上的撑竹篙的船工合力，想让挪动渡船，船纹丝不动。
这时，船上有人大喝一声：“大家下水，减轻分量，帮忙推船”——喊话是张恩庆，只见他奋身跳了下去，河水，只没了他的大腿，打着圈圈，在他身边缓缓流过——他的一声吆喝和奋不顾身，果然有号召力，一些胆大的年轻人纷纷跳进水里，大部分是男生，也有个别女生，喊着号子，奋力推船，由于渡船分量减轻，再加上推的人多了，船真的慢慢开始移动，舵工趁势尽力把舵打向另一边，船一下子借着水势挣扎了出来，那位舵工突然喊了一声“不好！”———股强大的水流将船舵甩向另一边，正好打在张恩庆的腿上，他惨叫一声倒在水里，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扶了起来，抬到船上。
张恩庆仰躺在舱板上，裤腿卷得老高，裸露的大腿上有一块很大的淤青，只见他眉头紧锁，嘴里咬着一块白毛巾，白得耀眼。随着卫生员慢慢将他的脚抬高，他的脸，涨得通红，随之显出一付痛苦模样，卫生员对附身在旁的带队干部说：“还好没伤着骨头！”带队干部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帮他慢慢褪下裤腿，安慰着他：“在坚持一下，等到了场部，到卫生队在处理一下，上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
到了农场，张恩庆果然住进了卫生队。他的事迹，经过笔杆子的放大，广播员的演绎，在农场有线广播里反复播着。记得那天塔河渡船事件的现场——张恩庆的英勇场面只有电影里才看得到，大家都把张恩庆当作了英雄，有的女生当场感动得眼圈都红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一点没动，我总觉得他是“演”出来的——因为事后他告诉我，他在学校演过话剧。此为后事。张恩庆的故事，随后再说。
车到农场，他们又受到了一场隆重的夹道欢迎，但年轻人的形象不敢恭维——经过10来天的车马劳顿，他们一脸疲惫，满身尘土，一个个像马王堆里钻出的“土人”一般（虽然那时还没有“马王堆”的说法，恕笔者笔拙，只能这么形容了）——不知为什么，汽车过了塔河，公路显得特别颠簸：人在车上，往往是上一口气还没匀过来，又猛地被高高抛起，重重落下——简直把五脏六腑都要震裂。每个人的肠子似乎都被颠得挪动了位置，相互缠绕着、牵扯着，那种撕心拽肠般的绞痛，没有一刻停止。特别不可思议的是，公路铺满浮土，厚厚一层，足有尺把深，车过尘起，弥天盖地，汹涌澎湃，纷纷扬扬，扑面而来——不是优雅地撒点胡椒面，而是疯狂地满身灰尘喷涂，活脱欧洲满身喷成青铜色的活体雕塑表演——只欧洲的街头艺人是青铜色的，青年们的身上是赭黄色的，满车几十个“土人”，只有在扑闪眼睛，还有脸部不停的痛苦抽搐时，才向人告白，他们不是雕塑而是活人。一下车，路上的尘土没过脚脖子，立刻灌满鞋子，没过裤腿下摆，引得女生们一阵尖叫，让欢迎场面大打折扣。
这群“10连”的年轻人被安排在新近竣工的奶牛房——年轻人把它称为奶牛棚，说“棚”也对——没窗没门，因为奶牛还未入住，没有屎尿之臭，有的倒是麦草的清香，地上铺满麦草用原木围起，麦草不是奶牛的饲料，而是年轻人的睡榻的“褥子”，全体人员一律地铺，一而统之，只是男女各睡一棚。
入住奶牛棚，年轻人倒没情绪——毕竟比传说中的地窝子好多了——虽然是土坯的，但毕竟在地上。而且这么多人住在一起，说说笑笑，嘻嘻哈哈，还蛮新鲜。那几天，日子很轻松，开会学习，参观讨论，饭是在一个叫大食堂前空地上，一棵硕大胡杨树的树荫下吃，一个班围成一圈，七八个脸盆，有荤有素，吃的是馒头，边上铁皮条盆里还有飘着西红柿蛋花的手擀汤面，完全可放开肚皮畅吃畅喝。
慢慢地消息来了：先是去值班连队的人和行李都搬走了，都是男生，三个街道都有人被抽，男生们多少有点羡慕——毕竟是去扛枪的。接着女生也有了动静：济南街道女生全部分到农场19连，丽园街道女生全部去了17连。剩下的顺昌街道的全部和济南街道与丽园街道的男生合起来组成一个新建连队——23连。
“23”这个数字有点诡异，数学上是个质数，只能被本身和“一”除尽，预示着孤单，年轻人读它都用上海话读“廿三连”。如用普通话读就是“二”和“十三”的组合。在特定语境中，“二”这个数字主流是贬义的：二货、二毬之类；“十三”的贬义就更明显了。由于这帮年轻人的到来，农场有了一个数字最大的连队23连，它是天花板了，绝无24连之类的连队了，就是23连这个名称也只存在了短短的六个月。
奶牛棚边上有条农渠，渠道里流着水，渠坡上长满了野草，六七月都开花了，去到连队那天，有多情的女生摘了一大把野花，算是对这一个多星期生活的念想，后来老职工告诉，摘的全部是苦豆子和甘草花——预示着这些年轻人的前路是甘苦相随，相伴的。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
感谢阿端无私提供照片
（下图为1965年6月20日从上海出发的顺昌街道支青陈育璐和
1965年7月20日从上海出发的打浦街道支青李银凤在10连公路口林带的合影）
信纸作者：林林总总
等23人点赞
2025-06-05 08:44:55
历史，告诉现在与未来 在同一片蓝天之下，看到的是同一个太阳，同一个月亮，但境况很不相同，生活更是千样；中外如此，古今如此，稍微大一些的国家，也是这样。 如今年龄相仿，认知、趣味相近的一些人，从不同的地方走来，经历不同的路途；蓦然回首，都有跌宕起伏，酸甜苦辣；是命运，是国运，也与曾经的条件、环境、机遇、努力相关；非常钦佩那些不畏艰辛、勇往直前、历经磨难、依然激情满怀的人；他可能觉得自己没啥，我认为他十分伟大。 “10连”轶事，是过后的回放，只有遗漏，没有添加；那时艰苦更甚，如今已经看淡；没此经历的人，由此多了一个视角，多了一份感慨；当时身历其境的人，一定不会忘却，但也许已有新的感想。 为缪教授的佳作点赞！
2025-06-05 07:29:18
塔里木河掀波浪，跋山涉水尘土扬。入住牛棚地当床，栉风沐雨炼成钢。缪教授的佳作《“10连”轶事之五——写在“10连”支青进疆60周年之际》以作者亲历进疆后的种种轶事，还原了来自上海几个街道的支青，在那片土地上艰苦奋斗，改变那里一穷二白的面貌的生动事迹和史实。为缪教授的佳作点赞！向缪教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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