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修改发表于2023年04月15号 05点 阅读 12062 评论5 点赞23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纪实连载】人生并不如烟
王雅萍
（三）
终于拿到了营运证。此刻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车队准许上车的通知一到，他就可以驾驶着出租车做生意了！只是他还来不及狂喜一阵，却已发现眼前一片漆黑。原来他从小到大，家里到学校，家里到单位，两点一线，他熟悉的也就这些路。而现在他要开着车全上海满街跑，他路况不熟啊！据那些已经运营了一段时间的驾驶员朋友介绍的生意经，他们基本1小时能赚30元，10小时那赚300元。如果路况不熟，怎么能实现这样的目标？而眼下对他而言，还真两眼一抹黑。于是趁着等上车通知的这个空裆，他骑着自行车从外滩出发，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熟悉上海的一条条马路。尽管他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上车的通知却迟迟未来。他等得有点心焦。
那天与朋友聊起他的这个心事，朋友拍着他的肩膀，“嗨，你想上车？也不去烧烧香！”一下点开了他的一头雾水。急忙提了两瓶老酒、三条香烟往队长家跑。队长笑眯眯地告诉他，“明天你就可以上车了，明天免一天大账。”这让他开心得有点疯狂，免一天大账也就是意味着明天的营运收入都属于自己，不用再扣去车子的折旧费、公司的管理费等。真是意想不到啊，平时烧香都得从自己身上拔毛，这回倒好，还让自己赚了一把。他越想越开心，也许他浩云的好运就此开始了。虽然事后他知道队长是哄他的，每个驾驶员第一天开出租车都不用交大账，这是公司一个人性化操作的规定。主要是考虑驾驶员第一天上车开出租，情况不熟，难免紧张，如果再压上大账的指标，可能会有心理负担。第一天免大账，是给驾驶员的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全身心地投入营运，保持一种好心情。随着对营运情况的熟悉和驾驭能力的提高，再压上大账的指标，驾驶员能自然而然地进入状态。
这对他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了单班车。按照一般的计算，每小时赚30元，10小时赚300元，他想每天开16个小时，那是一个什么概念？那就意味着他的5万元债务，只要半年多一点时间就可以还清了，他头上那座沉重的大山，半年多一点时间就可以搬掉了。他感到浑身一阵轻松。还掉以后再开三、四年，就能有20多万的积蓄。在那个时候，万元户才有多少，20多万给人的感觉可以吃两代人了！那一夜，即使停车在家，他也兴奋得睡不着，想着自己的美好前景，规划着自己的幸福人生。开车对他而言，就像玩一样。轻松、惬意、不累人，还能赚钱。这样的工作哪里找？那是生命中最好、最有效的工作，那一定是上帝赐予他的好运。这时，全民企业的职工工资，机关公职人员的劳保福利都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在他的想象中，一天500多元的收入，只要苦它三、四年，他的丽芳和儿子，他们这一家人便是人上人了。吃穿不愁、衣食无忧，他们这辈子是吃不完、用不完了。到时候即便上班，也是潇潇洒洒，风风光光的，不用看人脸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那是一个人真正获得了自由、幸福和美好，这样的向往是他此刻的最大动力。中午他只啃两、三个馒头，喝点用大的可乐瓶装的冷开水，继续开车。每天从早晨六点出车，一直到晚上十二点，他几乎都在车上，除了内急，找个方便的地方停一下，便解决了。
一个月下来，他已筋疲力尽。但看到腰包鼓鼓的，心里依然充满欣慰。晚上十二点过后，夜深人静，大街上也兜不到生意了，他这才悻悻地开回家。开进小区时，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到自己家的那扇玻璃窗，家里的变速灯，由暗渐亮，那束亮光的温馨一下子钻进了他的心，溢满了他的全身。他在家附近的空地上停了车，打开车门，踉踉跄跄地钻了出来，两条腿着地后直打颤，人都站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太激动了，还是太劳累了，也许兼而言之。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双手扶住车门，让腿在地上挪动起来，那种过度的疲劳、浑身的疼痛，让他真正意识到开出租车的不简单。这时他家的卧室、厨房的灯都已亮了，他知道这时丽芳正忙着为他烧菜、热酒。一股暖流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付出这些辛苦算什么？是家里的需要，是生活的需要。这时丽芳已经开出门来迎接他，他也挺直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装作精神抖擞的样子，走进门去，心中满是自豪与值得的感觉。他得意地解下腰包，往座椅上用力一甩，“啪”的一声，像是在琴键上摁下的最强音，充满豪爽，也令人振奋，他的心头甚至还激起一阵轰鸣。他确实有点激动，忙着闪进浴室洗个澡。
他从浴室出来，热腾腾的菜已上了桌，老酒的香气氤氲着过道餐厅。他早已饥肠辘辘，垂涎欲滴了。但他的兴奋劲儿上来了，依然顾不上吃喝，倒是给他的丽芳吹起了他一天开车的经历。那正像打仗一样，处处有险情，时时有捷报，吹得唾沫星子乱飞。倒是丽芳心疼他，“快吃饭吧，我看你都快饿扁了！”他这才咪着小酒，啃起一条鸡大腿来，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丽芳打开他的腰包，一张张地点起了人民币。
“哈！500多啊，除去要交的大账，也有300多呢！”丽芳笑得合不拢嘴。他的心里更是喜滋滋的，这时国企职工每月的工资才150元，他每天的净收入就是300多；国企职工每月领一次工资，他们的老婆每月只能数一次月收入，而他的丽芳是每天为他数钱，每天的收入比人家月的收入还翻番。这种幸福感洋溢在丽芳的脸上，荡漾在他的心中。那种疲惫、疼痛、煎熬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吃完饭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六点钟又要出车，他不敢耽误。如果早晨出去得晚，晚上回来就会更晚。不管多累，早晨五点半必须起来，简单地用点早餐就出发了。带上三、五个馒头，装上两、三个大可乐瓶装的凉白开，便是他一天的吃喝。那个时候还没有盒饭，如果回家吃饭，吃顿午饭用掉两个小时，60元钱泡汤了，那是他不能接受的。在他的心目中，每天多做一“叉”，也就是多接一单生意，也许明天一天的生活费全有了。每天少做一“叉”，也许明天菜肴中的一只鸡就飞了。他就这么荒诞地激励着自己每天多做一“叉”。就这样每天驾驶着出租车，从早晨六点做到深夜十二点，坚持了整整一年。当时最大的动力便是苦它三、四年，享受一辈子！如果知道后来社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那他早放长线了，他又不是傻子。
在经受了一年的折磨后，他看到车子怕了，怕得发抖，他已感觉一天都难熬了。这时候，他的母亲和他的丽芳，两个最疼他、爱他的女人都心疼了。她们不愿意他这样的受苦受累，怕他这样下去，早晚会把身体弄垮。亲戚朋友也都发现了他身体的严重透支，他们七嘴八舌，劝他把车退了，他们都愿意为他介绍工作。虽说介绍的工作大都月薪在2500-3000元左右，虽说收入比他现在要少了一半，但毕竟轻松自在，对身心健康有好处，毕竟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丽芳听着也动了心。但他却还想熬着，为了丽芳在朋友中的面子。人家一听说她老公是开出租的，便竖起大拇指，投去羡慕的眼光，好像她就是个吃不完、用不完的富婆似的。“苦了一个人，享福一家人，还是值了！”他总是这么激励自己。
信纸作者：大海
等23人点赞
2023-04-15 11:06:50
浦江思源张载养的点评:王部长的《人生并不如烟（三）》，把我们的目光与思绪拉回到那风云激荡的难忘年代。 那时的一切都在快速变动之中。出zu汽车服务行业是其中的热点、难点、亮点、痛点。佳作以敏锐的视角、精到的笔触，记述了那一段岁月，描摹了那一群人生。 那时的一切都在对立统一之中。有需求，也有响应；有满足，也有失序；有经营者的难与刁，也有驾驶员的苦与拼；有喜出望外的收获，也有精疲力尽的归途。 那时的浩云，正跑步“致富”，也快速“折旧”；恰遇“好运”，也被“耗运”。那时的丽芳，既心花怒放，也时常迷茫；感受到别人像看“富婆”那样的“羡慕目光”，也隐含“能否持续、长久”的阵阵煎熬… 为王部长的佳作点赞！ [强][强][强][玫瑰][玫瑰][玫瑰][耶][耶][耶]
2023-04-15 07:56:38
转发浦江思源开凯点评:“苦了一个人，幸福全家人”是所有“叉头”司机们赖以支撑的信条。王部长的【纪实连载】《人生并不如烟》（三）写尽铅华，道出了出zu车司机的千辛万苦！浩云的每一单出车，都是含辛茹苦起早贪黑的打拼。记得有一次某女出zu车司机内急，将车停在不准停车的路段被罚。事儿闹到我这儿，给予了人性化处理了，女司机感恩涕零…于是我想到了浩云，许许多多的的士司机们披星戴月车轮滚滚的情形。我想他们肯定会衷心感谢王部长为他们说了心里话的。王部长的这部作品既有出zu车司机的真实写照，又将浩云们的喜怒哀乐心路历程刻画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只是浩云过度透支体力透支生命，让人生不易、不确定的云烟时长时消，令人牵挂着他的命运走向。点赞王部长的纪实连载《人生并不如烟》（三），向王部长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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