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是（3月）10日清晨去世，13日大殓，15日便落葬入土为安了。上海郊区的殡葬 礼仪非常繁复，但是今天大殓明天落葬，让逝者尽早享受天堂的安宁，也让生者舒了口气。大家对旧习俗都不满意，谁都敢于说一声“不”，却没有谁有勇气付诸行动；把改革的希望寄于下一代，看来也难，牵扯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了。然而繁复的礼仪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次次提醒和加固着亲戚以及朋友的维系，而这些关系在城市里早就松散，乃至连堂亲、表亲也“相逢不相识”了。

       二姐安详地走了，但她的内心在最后的时刻一定还不放心着自己的“小弟”。“小弟”是二姐夫的名字，也真的比二姐小一岁；她叫着“小弟”，充满着姐姐对弟弟的怜爱。妻子唠唠叨叨数落，丈夫撅着嘴辩解，就是这对“少年夫妻老来伴”50多年来的恩爱。二姐逢年过节做的糕团、汤圆和八宝饭特别甜，乃因为“小弟”嗜甜如命。夫妻里一方“宠爱”另一方，那被宠的一方，生活自理能力肯定便差了，过惯了事事有人张罗的日子，一旦少了拐棍何以为继？好在两个女儿跟父母同住一个小区，二姐去世后，“小弟”就住进了大女儿的家。不过八宝饭等大概率不会那么甜了，毕竟孩子们不会宠着父亲，糖多有害。

      长寿的代价之一便是得经历更多的生死诀别，多情自古伤离别，每一次离别都是把灵魂放在火上烘烤；尤其是夫妻永诀，那种心底的哀伤更是煎熬一辈子，难怪说夫妻里先走的一位最有福气，可是把另一位孤遗人间，在天堂又何得心安呢？

      看到一位湖南作家的叙述：“母亲离世后的头一周，父亲晚上完全无法安睡，枕边不再有人听他说话，面对空旷的半张床，有话不知向谁说。后来父亲就假当母亲仍然在，照例和她唠叨，夜风吹动窗纱，父亲就当母亲在微微点头。床边堆积的母亲的书籍，看到坛子里母亲吃剩下的干锅巴，面对沅江的阳台上两把面对面的空竹椅，都让父亲心碎。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这两句写尽了失偶者的空空荡荡的心！然而纵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还得过下去，“永远”有多远，“未来”何时来，谁都不知道；但是总不能让日子浸泡在泪水里，每天以泪洗脸。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这也许得要两三年的时间，因人而异。我有几位失偶的亲友都是这样慢慢抚平心灵的创伤，走出灾难带来的阴影，重新回到了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甚至让自己几十年来一成不变的日子有了崭新的内容。一个“走”字是关键。走得动的，走出家门，投入到过去没有时间或者不屑一顾的群体里 ，既是消磨时间，又汲取了生命的能量；走不动的，也要走出悲痛，替自己寻找新的“灵魂伴侣”，可能是一本书，也可能是一首歌，甚至是闭目养神，带来身心的安宁。朋友告诉我，现在给老伴扫墓，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只有思念和遗憾，还有把自己的收获告知天堂，让他安心。她说总觉得老伴走出墓穴，微笑着倾听，然后又放心地走了进去；那就是她另一个家，一个迟早又会团聚的家……

      “多情自古伤离别”，那是“痛”；不做“多情人”，那是“通”。走出“离人河”，人生的最后一页又何必被涟涟泪水沾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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