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1日二姐早晨病逝了，终年八十整。老伴手足七个，大姐很早就去外地读书，以后一直在那里上班，成家立业，子孙满堂。“二姐为母”，她在老伴这一代里是个“领导”。她年轻时在养鸡场上班，一直接触饲料和禽药里的激素以及消毒水，又不懂防护，血液便埋下了 病根。病在不知不觉发展，顺着血脉又影响到脏器，这些年发生过好几起险象，送进医院，每次都化险为夷。二姐注意养生，几种保健操一坚持便是几年，印象里她一消停 ，总是在敲敲捶捶摸摸揉揉；切莫笑她的“迷信”，她羸弱的体质能一个个坎地越过，这些“小动作”功不可没。然而生命如弦，总是绷胀着，终有断裂的时候。这时候还是来到了。

        说实话二姐的去世并不太意外。每一次脱离危险，大家在庆幸的时候又担忧着下一次。别看她精神矍铄，身体的衰退 还是显而易见的；病就是炸弹总埋在那里呀，只是都不知道哪一天会爆炸。然而，我知道她有预感，在欣慰自己还能活那么久的同时，也有一定的思想准备。她去世的前一天，手足都去看了她，她神志清醒，一个个告别，还叮嘱着女儿什么，至于“后事”早就关照好了。

     按照上海本地习俗，老人去世虽然有了“一条龙”的服务，但流程还是比较繁复的。二姐高龄仙逝，俗称“白喜事”，除了女儿以外并没有大悲大恸的场面，并非“多情反被无情恼”，这确实体现了一种生命的“通透”，这是人生的智慧。想起了那些千古佳句：“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陶渊明）、“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苏轼）”……都是对生命的参透。“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像陶渊明那样 享受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尝不是一种活法呀！

     然而，对生命的通透也好，“白喜事”的达观也好，一个人的离世不管有多么高龄，对他的亲人，总是悲痛的。二姐去世，我翻出了聊天记录，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那是去年的最后一天，老伴的手足在西郊的金庭庄园欢聚，包两餐，天黑才回家。她不放心，给我们发了两次语音，询问我们到家否。那天下午，其他姐妹都在打牌，我在湖边散步，遇到了她，便一起晒太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自然也是最后的聊天。

     对二姐我十分尊敬和佩服。她只有初中毕业，可是好学，在认知上远远超过了同龄老人。她是唯一认真读我博文并且写过长长感想的亲人；她知道自己的顽疾，她知道自己随时会被上帝召见，但她乐观；那乐观源自对自己一生深深的满足。其实作为最底层的农民，二姐吃的苦比我大得多多得多，但是她知道人生不完美的真理，对已经得到的一切，包括寿数，感激不尽。她不是感谢谁，她是感恩命运。那天在美丽的金庭庄园，一面是花枝招展的大妈在人造雪景里秀，一面是寂静的养老院，脸无表情的老人在慵懒地晒太阳，活力正在慢慢消逝……从这一面走向那一面，这也许是每位老人的宿命，可是像二姐那样永远带着十二分的满足、怀着对命运的感恩，那又是多么完美的归宿……

     对生命的通透，让我们有了前行的勇气；对亲人去世的痛苦，又让我们更加珍惜充满了亲情的人生；在“通”与“痛”之间获得平衡，也许，这才是活着的真谛。二姐，谢谢，永远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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