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芦粟

汤加

    初暑过后，正是郊野早芦粟成熟的时候。今年雨水较多，它的生长期自然延长，原来这段时间能吃上的芦粟，足足晚了一周。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早芦粟也在这个季节播种。记得小时候，每当此时，母亲总会用铁鎝翻松土地，把芦粟籽撒进泥土。一场春雨过后，秧苗带着清新诱人的翠绿，接二连三地露出芽儿，慢慢舒展开玲珑的身躯。待长成一柞多高，她将秧苗一根根拔起，在自家的菜畦、杂边，种上百来根芦粟，备充消夏的“饮料。”

    移栽后的芦粟，拔节添叶，秸秆越长越高，越长越苗条。微风轻拂，夹种于其他作物排排对对的芦粟，摇曳着丝绦般的片片长叶，宛如裹着绿裙翩跹舞动的美少女，惹人怜爱。

    过不了多久，芦粟像稻子一样抽穗结籽，籽儿在骄阳热浪中转红变黑。黑籽表征芦粟熟了，撕开外壳，咬上一口，可以看见里面红色的糖心，穗籽有糖心的芦粟比尚未熟透的白心芦粟来得甜。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夏季里，城里人常吃常喝的冰棒、汽水……庄稼人很是稀罕。但乡亲们也有闲来过嘴的消夏“饮料”，那就是田野里串串对对的芦粟，它甚至比冰棒、汽水更自然、更生态、更甜蜜。

    那时大热天的饭后，母亲总会去田里掰芦粟，成捆地拖进屋里，或放在场地上，先用手拍掉秸秆上的叶子，再拿刀去梢截根，一节一节地断开。一家人团团围坐嘶拉嘶拉地吃芦粟。遇着乡邻串门，母亲递过凳子邀他们加入同吃。他们一边吃一边直夸我家的芦粟甜，赞扬母亲会劳动，其实这是一种礼节性的恭维。然后说东道西，拉拉家常，说说农事。有时因为人多不够吃，邻居会悄悄地去掰芦粟，捧来一大捆，拍叶断节，大家又开始吃了，吃得互相不分彼此。

    小时候去割猪草、挖蚯蚓，饿了渴了，往田埂、河边一坐，眼前就是芦粟。油绿的叶片随风摩挲，诱人的清香掠过鼻尖，心里痒痒的，顺手掰一根芦粟，充饥或者当“饮料”喝。若凑巧被东家撞见，他们会看见只当没看见。这是乡里乡亲的纯朴宽厚。

    出门、下地，我们常常拖着一根长长的芦粟。拗一节，吃一节，一边嚼，一边咽，一边咽，一边喊甜。从稍吃到根，不知不觉，一根芦粟吃完了，直觉得一路那种清凉甜、蜜到心的惬意还没享够。

    吃过芦粟的，谁都有过“出血”经历。撕开的芦粟皮很锋利，一不小心手指就会被划破，鲜血嫣红。若伤口小，从芦粟皮上刮点白色粉未，涂在出血的地方，一歇歇血就被止住，比云南白药还灵。母亲说过，芦粟知道皮会划伤手的，所以就自做郎中自备药。

    不仅如此，芦粟还有解毒通气的功效。不是吗？小孩在夏令日食3支芦粟，就能不生或少生“热疖。"如果感到胃肠不通畅，吃上几节芦粟，肚内就会咕噜咕噜地翻腾，不一会儿，上打饱嗝下排浊气，顿觉舒气回肠、神清气爽。民间还有一种说法，八月半吃芦粟可壮腰，叫撑腰芦粟。

    俗话说：“芦粟梢上甜、甘蔗根上甜。”其实不然。芦粟最精华的部分是中间的四五节，节长味甜，入口松脆。梢部的几节，不见得比中间甜，感觉还有点酸涩。根部的那几节，尽管比中间疏松，却甜度淡化。 吃芦粟吸吮的是汁水，咀嚼的何尝不是生活的味道。无论从梢头吃到根部，还是从根部吃到梢头，一如生活的滋味，有时平淡丝涩，有时淳美甜蜜，有时清水寡淡。这些不同的生活况味，不用担心“嚼”不出，只因都曾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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