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修改发表于2019年09月10号 21点 阅读 10095 评论6 点赞5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家里来了解放军
过去,人们谈兵色变。只要有兵来兵往,给老百姓带来的总是灾难。民国十三年,家乡这块土地上,战事连连。听父亲说,为避兵灾,他和我的曾祖母摇船逃难到青浦,回来的时候,一路河道之行,不时见到一具一具浮着的尸体,说得我毛骨悚然,恐慌无比。
1949年5月初的那些天里,我见大人们又三五成群地在议论着这里又要打仗了,解放军要打过来了。连我这个刚刚八岁的孩子也紧张起来了,究竟将会发生怎样的事,大家心里没有底,都战战兢兢着,忐忑不安着。
这一天的夜里,我们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我父亲手中擎着一盏绿豆般火焰的油灯,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堂间,或许心中没有底的缘故,站在门后听着动静。门外人又轻轻敲了几下门,还轻轻地说着:“老乡,我们是解放军,路过这里,借宿一夜。”我父亲慢慢地卸下了门栓,我怯生生地躲在父亲身后,看到门檐下站着一位军人,身上穿着黄色的单军装,头上戴着有鸭舌的黄帽子,小腿上打着绑带,脚上穿双圆口的黑布鞋。在离那军人后面稍远的地方,还站着许多军人,那军人重复地说着原先我们听到的那番话。我父亲打量着面前的军人,没有马上回话。那军人看我父亲没有回话,也不跨入屋内,一直站在门外。也许我父亲看着面前的军人,不像他过去看到的那些当兵的,态度挺和气,就连声说,进来,进来。这时,那军人才招呼身后的那些战友,陆陆续续进了门。
父亲原先收紧着的心,放宽了许多,我也对那些军人不害怕了。有位干部模样的军人要问我父亲借一些稻柴,说是用来打地铺。我父亲满口答应,就领着他们到我家的柴垛上去卸柴,我也帮着他们把稻柴搬进客堂来,铺在地上。我父亲还关照他们,铺厚一些,免得睡时着凉。
当时,军人们还未吃晚饭,那干部模样的军人告诉我父亲,你们安心睡觉,我们还要借用你家的灶头,烧晚饭吃哩。那军人还指挥着他的部下,在村口放出了岗哨,还有几人去了我家屋后的竹林里,挖了个坑,说是大小便用。
后来我睡了,兴许出于好奇,总也睡不着,一直侧耳细听着。只听到灶膛内稻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几乎没有人声。也许是为了不影响我们睡觉,干部特意关照大家的。后来。我听到了叮咚一声,好像是碎了一只碗。
第二天下午,部队要开拔了,他们把昨晚用过的稻柴打好捆,把地上扫得干干净净,连门外的天井也扫了一遍,灶房的水缸里,装上了满满一缸水。还有几个军人,把昨晚在竹林里挖的茅坑填上了土。那位干部模样的军人对我父亲说,我们要走了,要去解放大上海了。还说,昨晚有战士不小心,打碎了你家一只碗。末了,他拿出了一张票据样的纸交给我父亲说,这是用了你们的一些稻柴,还有打碎了那只碗的赔偿费用,留着将来交公粮时可以作为抵扣。
这是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是真正人民的军队,他们秋毫无犯的情景,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上。
朱惠忠,原发于嘉定《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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