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人口论，马寅初和蒋梦麟命运大不同
 历史回眸 
 

海峡两岸有两位人口论大师。一个是大陆人熟知的马寅初，一个是蒋梦麟。很有意思的是两位人口论大师同为浙江人，留美归国博士，又都曾任北大校长。

马寅初，1882年生于浙江嵊县，留美归国博士，1949年8月任浙江大学校长，并先后兼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中央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华东军政委员会副主任等职。1951年任北京大学校长，1960年1月4日被迫辞职。原因是他发表《新人口论》，并饱受近二十年的大批判。

1953年马寅初建议人口普查。结果是人口为6亿，增长率2%。1949年后4年，中国人口多了1亿。为此，他组织学生到各地复查，发现中国人口实际增长率高于2.2%，上海地区竟达到3.9%。他写了“控制人口与科学研究”一文，提交全国人大。于是，他主张要求控制人口，实行计划生育。1957年最高国务会议上，马寅初大声疾呼，他当面向毛泽东指出：“50年后中国人口将达到15亿”。

毛泽东思考角度与马寅初完全不一样，战争思维左右了他的判断。毛说“人不但有一张嘴，还有一双手，可以创造世界”。在中央会议上提出，毛说“有人提出人口过剩的说法，这与形势格格不入。何况世界上还有帝国主义存在，将来消灭帝国主义的战争还需要牺牲很多人”。大跃进中，毛还说：“搞十几亿人口也不要紧”。马寅初坚持自己是对的。毛就发动大批判。1958年下半年，《人民日报》、《红旗》等重要报刊杂志发表批判文章200多篇。可马还是不认输。毛泽东批示：“马寅初先生不服输，不投降，可以继续写文章，向我们作战嘛！他是个很好的反面教员嘛！”周恩来欲做和事佬，劝说马寅初认个错。但马就是不认错：“为了国家和真理，我不怕孤立，不怕批斗，不怕冷水浇，不怕油锅炸，不怕撤职坐牢，更不怕死……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要坚持我的人口理论。”

毛泽东是什么人？马寅初越不服输就非要他服不可。他又有更厉害的方法：“马寅初向我们下战表，堪称孤胆英雄，独树一帜，也可以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马尔萨斯姓马，他也姓马，有人要捍卫他的外国祖先到底，有什么办法？看来，马寅初不愿自己下马，我们只好采取组织措施。此事不可手软”。康生、陈伯达等人则负责具体实施这项工作，康生说：“要像批判美帝国主义分子艾奇逊那样来批判马寅初”。于是，北大掀起了围剿马寅初高潮，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布满了校园和他的住宅。

这样，马寅初只有辞去北大校长，人大常委委员也丢了。此后，马寅初被冷藏了，再没有什么声音。直到1979年被平反。同时，中国计划生育却按马寅初当年的建议实施了，但要比当初的计划生育主张严厉很多，因为中国人太多了，一般一对夫妻只被允许生一个孩子。由于“一孩”的计划生育政策，社会反弹得很厉害，越生者办法多多，管计生的官员惟有采用强硬措施才能完成计生计划。另一方面，中国“未富先老”，在尚未有健全社会保障的情况下，提前进入老年型社会。国家养老计划的压力越来越大。

蒋梦麟，1886生于浙江余姚，也是留美归国博士。1923年任北京大学代理校长。之后，历任浙江大学校长、杭州商业学校（现为浙江工商大学）、教育部部长、北京大学校长、行政院秘书长、中国红十字会会长等职。

1959年，蒋梦麟因在台湾地区提出节育人口的主张，遭“立法委员”及舆论的围剿。有人极其愤怒，喊出“杀蒋梦麟以谢国人”的口号。

台湾在20世纪50年代同样出现人口大幅增长，1958年已超过1000万人。蒋梦麟认为若不克制，十年内将台湾将有1500万人，不到1980年，就会成长为2000万人，这会产生严重压力。因为这等于每年增加一个高雄市的总人口数，消费一个新增石门水库所能增产的粮食量。他的观点集中在《让我们面对日益迫切的台湾人口问题》一文中，主张台湾实行计划生育。蒋梦麟受到猛烈批评，有很多原因。思想保守的人、教会、和梦想反攻大陆的人都认为他的主张祸国殃民。战争机器派和毛泽东的思维一样。要反攻大陆就需要很多人。蒋梦麟主张控制人口增长，有人甚至怀疑他是中共的奸细。

蒋介石在这场论战开始时，未做任何表态，静观正反方的表述。起初蒋梦麟几乎孤军奋斗，但在国民党要员何应钦接受他的主张后，他渐渐得到一些人拥护。此后几年，蒋梦麟积极向台湾社会推广他的节育措施，直到1964年因病去逝。

1967年，国民党在中央委员会第九次全国会议中，蒋介石听取蒋梦麟支持者李国鼎的建言，认为是正理，即拍板定案，采纳蒋梦麟的主张。从此，台湾全面推动家庭计划，以“两个孩子恰恰好”的口号倡导节育，以加速经济发展。对蒋梦麟人口论的论战，从此平息。

台湾人口现在保持在2300万人的样子。台湾经济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起飞，人口控制得比较好是一个重要因素。台湾没有严厉的“一孩”型计划生育政策，计划生育政策比较柔性，故没有因此引起激烈的社会难题。

此外，蒋梦麟还是台湾土地改革的主要设计者和重要实施人之一。蒋介石采纳蒋梦麟的土地改革建议，令孙中山首先提出耕者有其田的构想在台湾得到实现。当然，这有些借用共产党“人民公社”前的土改政策之嫌。大陆这边早期的土改是成功的，得到广大无地农民的拥护。但后来的“人民公社”把土地政策引向了歧路，直到1980年前后废除“人民公社”，中国农村土地生产力才得到较好的恢复。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出现的环境污染、乱征地等情况，那是另外一种土地问题。

马寅初和蒋梦麟提出人口论之后，都触动了社会敏感神经。马寅初不够幸运，是与最高领袖直接杠上了，没有回旋余地。蒋梦麟比较幸运，因为台湾的那个“最高领袖”没有先行表态。若干年后，发觉蒋梦麟是对的，蒋梦麟的主张就变成了政府重要政策。

算起来，台湾计划生育政策也就比大陆早实行了十三四年。但这十三四年恰恰是一个历史机遇。大陆这边人口总数1967年大概7亿多，1980年差不多10亿。而1949年为5.5亿，1959年为6.6亿。因社会动乱因素，六七十年代的数字也只有估计推算数。但1980年全国人口普查，现实的人口数据清楚地表明中国人实在太多了。人口基数大，多一二亿人都是非常大的压力。因此，虽然1980年以来大陆计划生育抓得很严，现在人口还是13亿多了，正在向14亿接近。如果当年能听马寅初的建议，令人口增速慢些，至少现在大部分夫妇可以从容地生两个孩子。那么，现在老龄社会的压力，同样可以减轻很多。

一些有良知的重要学者是社会的真财富。他们个人的命运，实际关系到普通民众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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