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创】胎与色(第三部1-2)厢体
第三部 1-2
齐原在等电梯下楼时,先遇上了同层某局的一位副局长。她顺势与对方寒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那笑容是她经过精心训练的,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不显得冷淡无礼。她心知,在这样的场合里,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便是最可靠的面具。电梯门缓缓张开时,里面早已站满了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体味与烟草味混杂在狭小的空气里,像维系着某种微妙的秩序。齐原一眼望去,有些是她认识的,有些则完全陌生。在这狭窄的厢体里,身份、职衔与阶层似乎暂时都被人为压平,只剩下互相递送的点头与微笑。齐原的心思并没有随着电梯的下坠而轻松,她的记忆在这些面孔间来回掠过,暗暗思索:这个人,她是否在某个酒局的角落里见过?那个神情有些倨傲的男人,是不是曾在某次会议上无意间对她点过头?还是,她只是把他们的影子与另一些相似的身影混淆了?可往往要等到电梯门最后一次开启、喧嚣散去,她才会在脑海中回溯:这个人是谁?那个声音又是谁。她心里很清楚,这些人不是可以轻易忽视的影子。他们一般都是某个部门的领导,话语间都可能暗藏着某种分量,甚至可能决定着一条道路能否被打通,一件事情能否顺利推进。她明明知道,这些人之中,有些人她“必须记住”。可要她记住每一个人的详细信息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每日人来人往,她接触的人实在太多,面孔与名字在脑海中汇聚成一条混乱而模糊的长河。奇怪的是,每到关键时刻,她却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其中某个至关重要的人。
电梯到了第十六层,一个身材不算高却走路带风的人走了进来。刹那间,厢体里原本零星的谈话声骤然高涨,一股暗流瞬间被激活。许多人急切地抬高嗓门,争相向他打招呼。那一声声“主任好”“主任来了”,不仅仅是寒暄,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姿态,像是要借助这热烈的声音来为自己赢得一丝存在感。齐原默默地站在一角,眼神不动声色,但耳朵却像触角一样敏锐。她听出这人是市府某办的主任,近期或许还会有升迁的动向,一个在这栋楼里颇具分量的人物。主任脸上浮现出一种被众人环绕的满足感。他的笑容并不夸张,却带着一丝俏皮的优越,好像在这个小厢体对他的热烈欢迎中觉出了自己的价值。他清了清嗓子,带着调侃却又刻意保持轻松的语气,说起昨天与几位同志被这辆破电梯困在半空中的“趣事”。话语看似轻描淡写,但在叙述时,他不自觉地强调了“重要活动被耽误”这几个字。于是碰到过同样情况的人开始应声附和。他们纷纷加入讨论,抱怨这栋九二年竣工,仅仅入住才三年的大楼竟然有如此不堪的电梯。大家的声音交织成一股不满的情绪,每个人都在借着别人的声音放大自己的痛苦,而在这合唱中,个体的烦恼反而模糊成了一种共享的愤懑。终于,电梯到达了底层。那一声“叮”的脆响,给这闷热的氛围敲下了最后一锤。门一开,众人如释重负般走出,脚步里带着急促。主任在迈出电梯时稍露迟疑,像是在告别一场原本属于自己的舞台。齐原有意走在最后,望着众人的背影。
齐原走出大楼时,见一排专车整齐地排列在楼前,司机们精神抖擞,有的还戴着醒目的白手套,就好像他们也与众不同。她脚步轻盈地走向路边自己的车,手指即将触碰车门把手的瞬间,一辆黑色“奥迪”从她身后徐徐滑过,车窗缓缓降下,从幽暗的车内探出一张脸,那脸在阳光与速度的共同作用下,像是从一张泛黄的旧相片里苏醒,轮廓模糊,幽灵般地朝她招了招手。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电梯里的那位,却又无法确认,对方似乎特意安排了这场含混的告别。齐原白了那辆车的车尾一眼,便上了自己的车,发动引擎,戴上墨镜,驶上街道。
一会儿,她的思绪又回到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自以为是的办公室主任身上。她对他的“敌意”不仅是因为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傲慢和轻蔑,还因为他的存在分散了众人原本对她的关注,在她面前证明了等级、权力的至高无上。这种敌意并不激烈,却令她不安。其实,她厌恶的并不是他个人,而是他所象征的那类人:那种永远站在权力结构高处、话语永远被默认正确、连沉默都自带震慑力的人。他们无需争论,也不必辩解,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排他性的秩序,以无形的等级把空气都划分为可供呼吸与不可触碰的疆界。他们的傲慢无需言语,他们的蔑视不靠表情,仅凭站立的位置和看向他人的方式,便足以宣告他们属于一个不必解释、不容质疑的阶层。但在齐原眼中,他们又并非高不可攀。她心中始终清楚,那些人不过是被舞台托起的一群表演者。只要她愿意,只需几句不着痕迹的恭维,或一次在适当场合中的精心暗示,便能轻易拨动他们伪装之下的虚荣与欲望——像弹动一根紧绷的琴弦,屈从于她的意志。她在无数场合中观察他们的表演,那些在觥筹交错间短暂闪烁的目光,那些谈及公义时夸张而用力的手势。然而只要利益在前,他们的眼神就会变得游移,语气也随之暧昧。她发现,道德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临时的装饰品,像礼服一样可以在进场前穿上,在离席后脱去。但她并不因此鄙夷他们,反倒是一种冷静的、近乎宽容的理解:人性大抵如此,有几人真正能拒绝诱惑?她甚至常常觉得,他们的虚伪不过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在这样的认识中,她并不觉得自己更清白,也不觉得他们更肮脏,只是她比他们更早地接受了现实。这些年来,为了企业的发展,她没少一次又一次地与这样的人周旋。她的内心常常在两种情绪之间摇摆。一方面,她对这些人怀有深深的蔑视,几近厌恶;另一方面,她却不得不挤出谦卑的笑容,甚至主动奉承。每一次说出那些客套话、做出那些令自己为难的举动时心底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但如果这就是通往成功的代价,那她愿意承担。
车子拐过几个弯,像一只困倦的甲虫,慢吞吞地爬进一条主干道。自行车打着铃声穿过车流,从容地超越了那些被困在车阵中的四轮金属壳,而行人则以一种对城市交通瘫痪状态司空见惯的耐心前行。齐原坐在驾驶座上,脸上毫无波澜,好像她并不身处这片喧嚣之中,而是与它保持着一种冷静而疏离的距离。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熟练地拨号,动作干净利落,如同启动一台精密的仪器。身后那辆空载出租车像一头躁动的驴,在后视镜里不停咆哮。司机的手摁在喇叭上,催促她快些跟上前车的尾气。齐原不紧不慢地转头,用一种连空气都能读懂的眼神扫了那司机一眼,仿佛在说:“你急什么?不就是开出租车的吗?”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无法打扰的专注。随后,她继续拨号、通话,打完一个,再拨一个。她已经开始工作了。
仅仅在几年前,齐原还是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那时,她像蚯蚓一样被挤在公交车上,双脚几乎离地,汗珠如雨水般从额头、颈下、背上滑落,在衣服里积成一股细细的河流。彼时的她对那些坐在小汽车里、神情安逸的人怀有近乎刻骨的羡慕与怨恨。他们似乎与世隔绝,不为拥堵所困,不为他人疾苦动容,只为自己的舒适而心安理得。她站在摇晃的厢体里,一次次地想:这就是不公,是特权的隐形高墙,是那些人——那些有车、有权的人——对公共资源的掠夺。她一度把这些想法当作信仰,一种源自贫穷、汗水与失尊的道德狂热。可是现在,她坐在美制“福特”轿车的真皮座椅上,已不再持有那种观点。那些情绪早在她第一次坐进车里、双手握住方向盘、察觉四周的目光对她的身份已不再有疑义的那一刻,便无声地被折叠、封存,塞进了记忆最深处的抽屉里。正如卢梭所说的那样:当人处于逆境时,良心的谴责加剧了;当人处于顺境时,良心的谴责睡着了。她现在正是这种状况,一切都不再是不合理的,而是合理的;一切都不再是有罪的,而是无罪的。
大约一个小时后,齐原才将车停到公司大楼下。那是一幢带着几分现代气息的八层大厦,矗立在城市最为繁华的地带。公司总部设在顶层,一至七层则全是公司自营的商场。彼时,她的处境与一小时前在小厢体中的那位主任的不可一世颇为相似,甚至更胜一筹。因为此刻容纳她的,是一个更为庞大的“厢体”。它有自己的呼吸,有无数眼睛般的监控镜头,还有静静滑动的自动旋转门。当她步入大堂的刹那,便被无数有形与无形的目光温柔包围。有人向她微笑,有人恭敬地低头问候,还有人只是迅速地侧身让路。她的步履稳重而迅捷,像是在穿越一段早已排练好的仪式。在电梯里,她用冷静而坚定的声音训斥了一位下属;在走廊的尽头,她将一个任务交付给另一名下属;而在她身边,一名中层管理人员一路尾随,低声汇报着某项事务的最新进展,他的声音像一只嗡嗡作响的蜜蜂,围绕着她,又始终不敢刺破她的沉默。不知不觉中,齐原已经来到了自己那间窗明几净、宽敞的办公室。秘书聂荣马上为她沏上了一杯明前龙井,动作娴熟而敏捷。当齐原揭开杯盖时,那从山风和晨光中萃取而出的茶香,顿时将她围住。这个办公室仅以墙侧的一扇门与顾永白的董事长办公室相间隔。可就在上周,区里来了一纸公函,任命顾永白为区工业总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全面负责工业体系内的所有生产活动。此刻他正准备着自己新的角色,根本无暇来顾忌她这边。而她却像是从牢笼中飞出的一只小鸟,尽情体验着自由的空气。
齐原的变化微妙得近乎不可察觉。旁人看到的只是她脸上那几分久违的轻快与眼神里的灵动,以为这全是因为顾永白的仕途向好牵连着她的喜悦。毕竟,在众人的眼中,他们早已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共同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样的理解虽看似合情合理,却终究触及不到真相的核心。人们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无人能窥见的呼吸般的自由再次回到她身边。过去,在顾永白强烈的意志与掌控下,她的举手投足都带着无形的约束。曾经她以为这就是爱情的必然,亲密的代价,甚至在长久的适应中,几近忘记了自我独立存在的可能。而如今,命运突然在她的锁链上松了一环,让她获得了一点点活动的空间,尽管微不足道,却足以改变她的心境。她开始尝试着去做一些被长期压抑的小事——也许只是随意走到街角的小书摊,翻阅一本无关宏旨的旧书;也许是在一间弥漫着香气的咖啡馆坐下,让阳光毫无遮掩地洒落在脸庞上,而不是急匆匆地奔赴某个早已被规定好的日程。这样的细微举动,虽并不足以撼动她与顾永白之间的根基,却让她重新感到自己是一个完整的存在。可她的笑容中依旧带着一丝克制,她深知,若旁人察觉到此刻的喜悦并非全因顾永白而起,而是源自一种独立于他的自由,那么人们的目光便会立即转为疑惑、审视,甚至责备。于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心掩饰这份新生的欢愉,让它如暗潮般只在心底涌动。
这些年来,齐原早已学会了一种沉默的生活艺术,将琐碎的解释收进沉箱深处。她不愿与顾永白争辩是非曲直,习惯将一些本是正常的朋友来往暗暗背着他进行;在他面前,总是把自己花几千元买回的时装说成只花了几百元,把几百元购得的小饰品说成不过几十元。她用这样的方式,为他免去了不必要的惊慌,也替自己省下了多余的辩解。然而,有一件事,像一根坚硬的鱼刺,至今仍横梗在顾永白的咽喉里。那是半年前,公司面向社会举行招聘。那天,齐原原本只是去走走看看,就像平日里例行散步一般。但命运总喜欢在她最平静的时候翻起波澜。在人群中她偶然撞见了陈义君——那位曾在美院共度青春年少的女人,如今身上既刻着时间的年轮,又散发着一种历经人事后的沉静光芒。她似乎冥冥中被岁月推送、专为成为齐原的公关助理而来。当陈义君认出齐原,并察觉她如今的身份后,起身欲走,像是想将过去的记忆一同带走。齐原却微笑着上前,如同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亲切地将她请入一间临时办公室,谈笑之间避开了所有曾经的过往,只留下茶水在杯中升起的热气笼罩着她们之间未曾言说的那段时光。自那天起,两个女人迅速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人。没多久,陈义君便被委任为销售公关部的经理。
起初,顾永白并未觉察到任何异样,直到某个日头炽烈的午后,齐原在他面前一时口快,将对方曾做过人体模特的旧事抖落了出来,自那以后,他便开始格外留意两人的交往,直至横加干涉。因为在顾永白看来:凡是能摊上这种“出格”经历的女人,必定不会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好女人。他开始坚决反对她们间的进一步交厚。概而言之,顾永柏心中自有一条古怪而隐秘的准则:凡是那些眼神里闪烁着现代意识的、衣着光鲜的、举止俏丽的、懂得男女之术的女人,他便认定她们不配成为自己女友的朋友,甚至会在齐原面前絮絮叨叨,毫不厌烦地揭她们的短处,竭力阻止哪怕是最普通的往来;相反,若是那些神情内敛、观念守旧、面容朴素,羞于启齿男女之事的女人,他便热切地推崇,鼓励齐原与她们亲密往来,这些人好似他特意为女友挑选的护城河。可齐原对这份似是关怀、实则设防的操控从来不以为然。她很清楚:顾永柏无非是想在新时代下对她施加古老的统治,以此塑造她对他的绝对忠诚,满足他的自我需求。她既厌恶,又压抑。但这种反感并未能阻止顾永白的影子在她的生活中盘旋。即便是现在,他依旧能随时闯进她的办公室指点工作,随时开口责骂她所犯的那些他认为的过失;随时一想到与她同床共枕,便毫不顾忌地敲开她的闺房,哪怕酒已醉到不省人事。只是,齐原心中隐秘地知道,较之从前,她的人生有了间隙的自由,她如获至宝。
就在昨天,齐原和陈义君在总经理办公室里闭门畅谈了两个多小时。外人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场关于业绩或人事调动的严肃会谈。如果不是齐原后来有一个必须亲自主持的会议,谁知道这场交谈会延续到几点?在那段时间里,齐原第一次意识到,与人交谈,不为争论、不是倾诉、也不是寻找共鸣,仅仅是因为这人说话时眼神发亮,话语里夹着不加修饰的坦诚,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卸下戒备。陈义君分享的那个让齐原忍俊不禁的秘密,说来并不复杂,不过是一段略显荒唐的艳遇。但她讲述的语气里毫无羞赧,有的只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一种近乎哲学式的坚定自豪。齐原听着听着,忽然就笑出了声音。她在心里亲切地骂了一句:“死货色。”这是嬉笑的责备,里头藏着迷惑,藏着叹服,也藏着一丝羡慕。陈义君的那番关于“性”的信条,在齐原脑中久久回响: “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在‘性’方面尽情满足自己,否则便辜负了作为女人的意义。”她说这话时神情坦然,是在重申一种经过长期检验的真理,而不是一时的情绪宣泄;是一位曾在风雨中跌倒又独自站起的女人亲手从泥泞中摸索出来的信念。她看着陈义君时,心中那种复杂的情绪已不能仅仅用“叹服”二字来概括。那是一种混合着羡慕、甚至隐秘嫉妒的情绪。她在想,也许自己也应该像她那样,更加勇敢一些,更加忠实于自己心底那些未经污染的声音。她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渴望。她只是一直在压抑,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但这“恰当的时机”似乎永远未曾到来。她明白,这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选择,每一种自我肯定的道路,都是在忤逆某种既定秩序的风险中展开。
在与陈义君的重逢中,齐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她曾经认为自己是那种对生活不负责任,甚至搅乱他人生活的女人。她表面上笑得灿烂、自信而洒脱,身边的人也往往被这种气度所感染,以为她无所畏惧,甚至以为她比他们都更勇敢、更自由。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副外壳之下,她的心底暗藏着一种难以启齿的卑微。那是一种随时可能坍塌的自我否定感,像是房梁上的缝隙,别人看不见,她却日日听到其中隐隐的崩裂声。当她再次面对陈义君——那个言谈中毫不掩饰、甚至将“性”与生命意义直接联结起来的女人时,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动摇。她惊讶地发现:原来世上竟还有比她思想更为开放、处世更不拘章法、行为更为大胆的女人。她们全然不将所谓的社会期待放在心上,甚至连“愧疚”与“责任”这样的字眼,也都被视作可以轻易打碎的旧器。如此一来,她才明白,自己的内疚与自责不过是多余;真正值得正视的,是她那份深埋心底的可怜。她看清楚了,尽管陈义君经历了比她更多的世态炎凉,但她抓紧人生的每一个瞬间,从不因任何风雨而止步,享受生活中的一切美好。与此同时,她始终有一个信念可寻,有一个希望可托,那就是她有一个女儿,她把自己的一切与之联系在一起。尽管也有一份如同她一样的失落和迷茫,却有一份不同于她的乐观和希望,因为她是母亲——女人最重要的角色。齐原不止一次在夜里问自己:是自由选择了她,还是她被迫在所谓的“自由”中走投无路?她曾向往不羁、不受拘束的生活方式,却在每一个清晨醒来时感到某种飘忽不定的空虚。
事实上,对于齐原来说,她羡慕别人的部分和别人羡慕她的部分构成了她人生的矛盾。当她正在享用别人所没有的东西时,她便认为自己的生活光辉灿烂、充满意义,内心涌起一份难以言说的满足感;而当她因此而不得不失去别人生活中自己缺少的一切时,她又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暗淡无光、毫无价值,心底生出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荒凉。她曾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问自己:究竟什么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幸福?是那份在众人目光中获得的荣耀与虚荣,还是那份在羡慕别人时渴求的平凡与温柔?这两个答案都似乎正确,又都似乎虚假。而正是这种双重的视线,构成了她内心最深的裂隙。如果真正值得的生活不是被羡慕,而是能让自己在午夜醒来时感到安稳与真实呢?如果人生的意义不在于外界赋予的价值,而在于内心那片宁静和不必伪装的自由呢?一想到这些问题背后隐藏的完美答案,她就忍不住想放弃现有的一切,回到那种普通女人的生活——有爱人的陪伴,有孩子的欢声笑语,周末时一家人在公园中悠闲地散步。但每当她想到自己还要承受她们的焦虑、烦恼、艰辛和不知所措时,心中总是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沉重感。尤其是那个阴冷冬天里,挤满人的公交车,空气混浊,呼吸沉重;到了夏天,热浪与汗臭交织,粘腻难耐。每当这些念头闪过,她便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怕。可是,她又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仅凭那几条说得出口或说不出口的理由,就轻易地看着自己在现实面前低头。她觉得,那将是一种怯懦,一种背叛。不是对别人,而是对那个曾经无比坚定地选择了一条独立之路的自己。于是,她开始这样想:她之所以还没有下定决心放弃现有的生活,不是因为不渴望温柔的归宿,而是因为那个真正属于她、能让她卸下面具去爱的人,还没有出现。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睛竟微微湿润。她从不是个容易落泪的女人,可这一次,她感觉泪水不是脆弱的标志,而是某种久违的温度,是她压抑太久的柔情的一次自我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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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留言
国强
2025-09-02 21:37:26
拜读了本章节。厢体内外的描绘与人物内心波澜起伏交织在一起,用现实主义的手法,表现出人物在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人物的刻划是相辅相成的,环境是塑造人物形象的土壤,。沙金老师抓住了典型人物的心理细节,而加以放大,营造了意境,而吸引了读者,这正是本章节的独特之处……
沙金 国强老师的评论精髓在于:他洞察到章节真正的意图,正是外部空间与人物心灵的暗合。厢体的描绘并非单纯的环境,而是与人物的情感相互映照,老师更强调心理细节的聚焦与放大,不仅揭示了人物内在的矛盾张力,也为作品营造出耐人寻味的意境。这种深刻的把握与生动的阐释点亮了章节的独特价值。衷心感谢国强老师的精彩点评与悉心指点!谨致问候,祝老师安康顺心 举报
浦江思源
2025-09-02 19:59:42
读沙金老师的小说,这一章节是很独特的。题目就很独特“厢体”,具体到电梯内和大楼内,倒也不难理解;只是厢体内的两道风景,不仅是独特,更是包容了巨大的“反差”:电梯厢内,她感觉到那种特权与傲慢的轻视;而在她的办公楼内,她自己却享受着那份特权与傲慢,这样的“反差”,让小说的“引力”一下子提升起来。更“独特”的是小说终于让读者理解,其实真正的厢体是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这个厢体内装下了所有的矛盾与反差,所有的压抑与困惑,她要从这个厢体内挣脱出来!可见寓意的深邃,意境的独特!
沙金 老师所言一针见血,既点明了“厢体”题目的独特,又深入剖析了电梯与大楼之间的强烈反差,并最终揭示出主人公内心的“厢体”隐喻,让我对这一章节的寓意与意境有了更深的体悟。衷心感谢老师的精辟点评与细致关怀,字字见真知,句句启人思。谨致谢意,并祝老师安康顺遂! 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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