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进琪

上：作者（左一）与母亲、姐姐、妹妹在祖屋前

我有两块珍藏了10年的瓦片,平时用黄绸包裹置放在锦盒里。这两块瓦片，别人眼中视如瓦砾，而在我心中如同珠玉。

2009年初春,我母亲接到老家的一个电话,告之老宅马上要拆迁，速来签订动迁协议。第二天在驱车赶往老家无锡的路上，81岁的母亲心情有些沉重，断断续续给我们回忆着那幢祖屋的往事。

我的祖屋坐落在无锡南门外一个叫北张湾的地方，往南不远就是秀美的太湖。祖屋围墙中间有扇大门,进入大门有一个青砖铺地的院落，入内有条长长的走廊，分布着左右厢房、厨房杂物间。走廊尽头有一个楼梯,楼上还有前厢房和后厢房。整座宅子有周姓和糜姓几家居住。母亲说:“这屋前有条河,五十七年前,我结婚的嫁妆就是用船运送过来的,我结婚的婚房就在楼上那间前厢房。”母亲说的祖屋,我童年时去过,有些模糊的记忆。

待赶到老家，履行好各项手续后,母亲轻轻说了声:“再去看一看老宅吧。”此刻我知道母亲心中的忧伤,父亲的离去，是她心中难以抹去的悲痛,现在寄托她最美好记忆的婚房又要消失了。

老宅只剩下残垣断壁,全无母亲描绘的模样，母亲在我姐姐妹妹的搀扶下,一边踩着断裂的木条和散乱的砖块，一边又对我们说起当年的那些故事。当走到一堆瓦砾上时,她弯下腰捡起一块瓦片,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久久地凝视着瓦面,眼中噙着泪花:“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此刻，我突然萌发一个念头，一定要找样东西带回去留作纪念。祖屋虽然倒塌了,但还有完整的瓦片,这些瓦片曾为我的先人和父母遮过风雨挡过夏炎冬寒，也一定会庇佑他们的后人。我相信祖屋的瓦有灵性!

回到上海后,我将带回的两块瓦片做了认真的清洗，并请母亲在上面题字。母亲受过旧式教育,写有一手娟秀的好字,她握着笔，脸上透出沉重的神情，在第一块瓦片上写下“祖居之瓦”，在第二块瓦片上写下“祖居拆迁，留瓦一片，永作纪念”。她又很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在母亲有些颤抖的手中,我接过这两块薄薄的瓦片，感到捧在手里的不是瓦片,而是一件传家至宝。

故乡对许多现代城市的人而言，已变得很抽象，能看得到，但已触摸不到。祖辈父辈们少小离家老大还能回,但他们的下一代人恐怕已再难回,只会在填写履历表时才会想起故乡在哪里。但树有根,水有源，不管我们开枝散叶身在何处，我们都是有自己故乡的呀。

在我故乡的土地上，现已矗立起栋栋高楼，这里成了无锡市党政机关的所在地，再也没有了祖屋的一丝痕迹,我心中的故乡和祖屋,都浓缩在两块瓦片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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