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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冷粥番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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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4年05月06号 10点 阅读 2965 评论0 点赞16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冷粥番麦

朱云飞

  从小住在北门市梢头,为了补贴家用,祖母租了两亩地,种上些番麦,煮熟了到大街上去卖。每次我都跟在身边,那是孩提时代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小时候的番麦,就粳糯两种,不象现在杂交啦、转基因啦这么多。糯的小轴番麦,个头不大,萁也短小,玉色浅黄色的最上乘,入口细软滑润,紫红色或紫白相间者虽好看,然色香糯相去甚远。梗番麦数崇明最有名,个大芯子也大,产量高,把番麦籽扒下磨成细碎的小颗粒,和着籼米烧饭,看上去金灿灿,像鸡蛋炒饭,一尝硬梆梆的,不好吃。

番麦的成熟季节,正好是大热天的暑假,有机会跟着祖母下地。

清晨,太阳还没露脸,祖母习惯地戴上草帽,揣着花袋下地去了。我挽着竹篾“船头篮”,顺手拿了把剪刀,跟在祖母的身后。田埂边草上有时净是露水,撂得一布鞋的水,走起路来叽咕作响。

祖母不愧是个行家里手,只见她穿梭在番麦地,眼观六路,手一掰就是一个八、九成的老番麦。祖母说,太嫩了,烧不出“冷粥番麦”,十成老了,粒儿皮厚上口差,所以祖母每次掰下的番麦总是老嫩适中,一瞄一个准。我就差远了,在番麦萁上挨个看,用手摸了不够,还得捏了又捏才能分出个老嫩大概来,猴急了,还得掰开外壳,扒开略有枯黄的番麦须,用指甲在番麦粒上使劲掐一掐才算有个准头。

一顿饭功夫,祖母已是满头大汗,两个大花袋也已被番麦撑的满满当当。祖母边擦了把汗,边把两花袋口扎在一起,一前一后挂扛在肩上。没等祖母说走,我已经拎着篮子朝荷花池一溜小跑了。因为每次掰好番麦,都要顺道到荷花池采一篮子最新鲜的荷叶带回家。我把剪下的荷叶平铺在竹篮子里,洒上水,上面还特意盖了湿布,一到家立马把荷叶放进木浴盆里,拖到阴凉的天井一角,从井里打上水,透透地浸在水里。祖母说,摘下的荷叶最怕的就是阳光晒,叶片卷边了,荷叶的清凉香味也就丢了一半。

番麦剥壳倒是很容易,去壳、切梗,拣去须须就行了,难倒是难在刮番麦上,粒儿的皮刮得多了不行,刮得少了也不行,不刮更不行。因为是八、九成的老番麦,粒儿的皮有点儿韧劲了,不把它刮开或刮得太少太薄,粒儿的芯子再怎么煮也爆不出来,成不了“冷粥番麦”;刮得太厚了,番麦都成了番麦轴,谁还来稀罕你?以前炒菜都是铁锅,炒菜铲子都是黄铜的,没几天铲子就会磨损出一个刃口,祖母正是用这刃口,把番麦粒儿的表皮刮得又薄又干净。

煮番麦就更有讲究了,镬里添的是井水,灶膛里架的是硬柴。水要一次添足,尺十的大铁锅只放了七成的番麦,在水里都漂浮了起来。灶膛里的柴火不是农家常用的麦秸豆萁,是清一色的硬木愣子,那是数九寒天祖父到河边荒地上砍来劈开垛好风干,就等着烧番麦这一天。起先,大火急火把镬烧开,杉木的镬盖再大再沉受不住锅内的蠢蠢欲动,缝隙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喷吐着长长的白烟,祖母打开镬盖,顿时,整个灶间烟雾弥漫,镬内的番麦随着沸腾的汤水不住地摇晃,祖母顺势把番麦上下翻了个透。约摸一个时辰的旺火之后,祖母才把灶膛里的火势减小了,几根已经烧成木炭的树愣子,横七竖八地趴在灶膛里,火苗在树愣子上懒懒跳动,闪映着暗红色的光,时不时地爆出一个簇火星子,象流星雨一闪即灭。一直到中午,灶膛里的余火才慢慢地熄灭。

眼看着太阳已经西沉,邻居家已经搬出了乘凉的椅子,只见祖母拿出了平时卖番麦的钢精锅挑选番麦。揭开灶上的大镬盖,番麦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错落有致地排列在镬子里,软软地飘着热气。番麦之间的间隙里,偶尔还会突地冒出一个大气泡,气泡在黏糊的番麦汤表面迟迟不肯碎去。被刮破皮的番麦粒肉,经过长时间文火煨烤,粒肉析入汤中,已经变成了浓稠稠的番麦羹,好像新米熬成的稀粥。散落的番麦粒儿,已经被煮开了花,悬浮在番麦羹中,沉不下去,也氽不上来。满镬子的番麦上,都裹着一层半透明的、滑粘粘的番麦羹,散折着昏黄的夕阳。

祖母挑选的番麦都是粗细适中、长短差不离的,而且,粒儿排列整齐、色泽很起看的那种。活萁上八成熟长势良好的番麦,粒儿会发出珍珠般滋润的光彩,把番麦称作“珍珠米”可能就是这个缘故。而那些长势不好甚至枯萁的,虽形状没什么两样,可番麦表面的那种死色状,内行人一看便知此等货色不香不甜也不糯的。所以,祖母用专用的长筷子,细心地翻看每一枚番麦,那些虫蛀的、枯萁的、“癞痢头”(授粉不全粒肉长得稀稀拉拉)没有卖相番麦,小心地剔除,免得坏了名声。

祖母把番麦连同羹汤一起倒进两个提桶里,是木制有拎攀的那一种,不抹桐油更不上油漆的提桶,两块半圆形的雌雄榫木盖,正好把提桶盖个严严实实。祖母从门旮旯里抽出毛竹小扁担,用扁担两头的树丫钩子套住木桶拎攀,挑起来就走。

趁着祖母挑拣番麦,我把木盆中的荷叶捞出来摊在芦席上,用剪刀把叶柄周围较硬的部分挖去,然后再裁成折扇扇面状,洒上水,放进了“船头篮子”里,跟在担子后面。

和街道旁昏黄的路灯不同,人民大礼堂广场上的灯光亮了许多,是祖母卖番麦的首选去处,人多,好卖。有电影散场的,或等着看下一场的,不过更多是乘风凉荡街路的,很多都是老顾客,祖母会给他们一些优惠,或者挑最大最好的、或者五分卖四分钱的。祖母用长筷子夹起番麦时,我会抽出一张合适的荷叶来,垫在番麦下,既留有清香,顾客也不脏手。番麦羹多了,祖母会为每位顾客的番麦淋一勺羹,香、甜、糯。

这样的暑假过了好几年,直到祖母为造城中一条街打小工,退租了那块地,卖番麦才告一段落,不过,童年的生活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原载于嘉定《又一春》,阿艋萌推送,图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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