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廉泖水清

图文：金山记忆

    平湖的泖口至今流传有“半鱼之训”掌故，说的就是当娘的告诫儿子做人要有主见，为官主持公道，不能随意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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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第一清廉”陆陇其是浙江平湖人，母亲姓曹，金山干巷（今吕巷）人。干巷东南、文笔桥侧，万历年间曾为曹铣、曹蕃父子修建“父子清风坊”，常来舅家走亲戚的小陇其耳濡目染，自会熏陶受益。
当年干巷曹氏系大户人家，名门望族，祖上多有功名，出过九位进士，陆陇其外公曹棻是曹豹五世孙，曹铣是曹豹的孙子，陆陇其母亲是曹铣曾孙女。“坦度雅量，以节操自励，人高其品”，这是后人对曹铣的评价。
曹棻的父亲曹蕃，万历三十六年曾发粟赈饥，救济灾民。任荆州通判廉静自持，在任未及两期，三次请求辞官，挂冠归乡静心著述，有《闽游记》《曹价人诗集》问世。崇祯戊辰会试第一的曹勳，自号“东干钓叟”，晚年杜门著述。其孙曹鉴伦，有“弊绝风清，门无私谒”之美称，死后赐一品祭葬。
曹家还有割田以偿公赋之义举，也就是为贫寒乡邻代缴赋税钱粮。内阁首辅徐阶为此撰写《曹氏义田记》：松之南干巷曹氏，巨族也，太学生子励君贤而能文章，性又喜施予……有义举焉，其泽可以及民，而又可以便有司，裨国家，其功甚钜，兹岂非人所乐为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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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名去了干巷，想找到一星半点遗留的痕迹，只知道大概的方位在干巷之东、干溪南面。
    溪在，堤在，就是没有一家曹姓人家在。却有两棵古银杏树，铁骨铮铮，高过屋顶，向上苍讲述干将莫邪的故事。过绿荷潭，遇曹泾桥，非常难得，总算找到“曹”了！
    看不见老宅旧居不要紧，可以从史书上翻检，曹尔堪《东山小憩》有昔日景象描述：平沙水漫，暮潮通亚，竹野桃红。燕子国中佳日，白鸥社里东风。干将故里，避喧铲迹，斗酒过从。错字休教铁铸，来寻三泖渔翁。
    家族的生存发展，凝结的是人世沧桑，负载的是文化传承，门风家谱根植在家族血脉深处。满门廉吏，一族冰清。想见陆陇其的成长与娘舅的家风密不可分。

    光绪《金山县志》记载：
    “陆陇其，字稼书，平湖人，居泖口，与金邑接壤，邑中曹氏甥也。康熙九年（1670）进士，历官监察御史，谥‘清献’，从祀文庙。顺治十七年，朱泾周茂滨延清献为师，以训其子纁，常以分年日程及小学教学者，及门如周纁、赵凤翔、慎徽、夏嘉、陈王聘、程仪千、唐定昌、张慧辈，并有名于时。”
    教出的学生能入县志，就是了不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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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陇其《寿倪母仲孺人七十》，诗前称赞主人有“门风之美”“以家范占之眉寿”，说的是长寿与家风的关联。
    “家门多蔼吉，蓄极生辉光。手持尺素来，示我兰芷芳。曰予有慈母，恩重如穹苍。襁褓失所持，慈母勤抚将。辛苦常万千，不能一一详。”也许自家母亲去世早，自然要格外珍视子孝母慈之情。
    曹家的外孙中，陆陇其最为有名，不是他的官职大，而是他的学问深，口碑好。“清献幼时，棻每抚膝上曰：‘此儿举止沉静，不逐群儿嬉戏，异日必成大器。’能识贤哲于孩提，人服其适度云”（《金山县志》）。
    父亲陆标锡，性情宽厚温和，与人交往正直坦率，遇见别人有事总是慷慨相助。时常借用海盐吴麟征的话告诫大家：“贪与酷皆居官大戒，然贪而酷人皆恶之。若自持廉谨而刻以惩人，人慕其风节，竞相仿效，祸不可言矣！做人要敦厚诚信、致力于根本。”
    文以化人，廉以养德，儿子能成为先贤，与父母的家教密不可分。

04

    陆陇其四十一岁中进士，殿试毕外出游学，不忘讨教为官之道。常州赵申乔“人品端方，谈论契合”，两人是同榜进士，志趣相投。
    专程拜访不遇，赵父见稼书“蔼然可亲”，留下一起用饭，谆谆以古人之道相勉励。说“官不可不清，能清矣，又不可傲。清而傲，取祸之道也。”后人点评其“字字可寿金石，真古君子之用心也。”
    嘉定任上，走访调查而觉赋税征收过重，民间铺张浪费也甚，于是倡导简朴节俭，不遗余力以德教化百姓。遇到父亲告儿子，含泪相劝，最终使儿子搀父而归，用心侍奉。遇到弟告兄，查出挑唆者施以杖刑，兄弟皆悔恨不已。遇到官司，不要差役去捉拿，属于宗族内部矛盾，族长治办，乡里争讼，里老劝解。有时也让原告、被告到县衙调解，称为“自追”。
被史家誉为“清初直臣之冠”的左都御史魏环极听说后以诗遥祝：

    熙朝重守令，宵肝忧斯民。吏道虽云襍，天下岂无人。我闻陆嘉定，平生甘清贫。下车甫一载，惠政独循循。欢声动万户，异绩倾朝绅。江南财赋地，知尔劳心神。
    陆稼书曾歃血誓清白为官，日子寒苦也要保持操守。妻子纺线织布，自己下地种菜，粮油调料解决不了就从家里带去。生活简朴，出行尽量步行不扰民。劝谕百姓勤耕种，早完粮，和善处，少打官司。一年半时间，官清民乐，乡风大变。
   陆稼书的廉，可以说一尘不沾、一介不取。嘉定为官“食米均载自平湖，署中隙地种菜，夫人躬身织纫，官舍闻机杼之声”（《广阳杂记》）。吃菜自己种，吃米回家取，除却官服，穿衣都是妻子织布缝纫，这样的官不清谁清，这样的吏不廉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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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十八年（1679），魏环极遵圣上之命推举清廉官员，自然想到陆稼书，康熙允其守丧期满可用为知县。
    二十二年（1683），魏闻陆离任时“与妻同驾一舟，唯有图书数卷，其妻织机一张而已”，荐举补直隶灵寿知县，夸陆陇其清操饮冰，爱民如子，系县令中的廉介爱民之官，是群僚之榜样，当得起“天下第一清廉”之美名。
    康熙二十九年（1690），皇帝下诏九卿举荐学问优长、品行可用之人，陆稼书再次被推荐，圣旨下，可以任京官，后被授予监察御史。四年后，江南学政缺员，康熙打算启用陆稼书，左右侍臣奏报陆已去世，康熙慨叹：“本朝这样优秀的人才，已不可多得了！”
明末清初著名学者仇沧柱，与陆陇其从未晤面，闻廉声作诗以赠。有序直言：陆子稼书，向推清节第一，计日兴阙然，感而有作。其中

陆子声名天下属，忆在西泠相往复。

文章轨范本先民，衡论古人洞胸腹。

初宰疁城志清洁，豪强不敢肆凭陵。

妇织儿唫官舍冷，夜床折足支瓶罂。

    足见廉明情怀。
    任四川道监察御史不久，到乾清宫面奏，恳请圣上减免百姓纳粮，康熙唤他近前问：陆御史奏章，是自已做的，还是雇人写的。答：疏出臣手，不敢以假人。也许是奏章写得既独见功力，又有理有据，当即答应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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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为官，三十年从教，陆稼书以理学著称，集醇儒、循吏、直臣等声誉于一身。
    十一岁背诵《左传》，二十一岁做塾师，尽心传道、授业、解惑。去世头一年还在举疏停捐纳保，获阻误军务回复，强令改议。执意不改而革职，发奉天安插，说“奉天亦可读书”，浩然之气尽显。
    不久告假还乡，独坐三鱼堂，阅读先儒理学诸书。据泖口陆氏祖上相传，家境贫寒时连大门都修不起，仅有一只竹制蚕匾遮风挡雨。茅屋数椽，布衣蔬食，读书课子，设馆学于尔安书院，以授徒、著书、校勘自娱。
    借债将宅西“尔庵传心堂”改作书院，庵址原名顾书堵，相传为野王著书的地方，跟亭林读书堆一样，供奉江东孔子顾野王塑像。
    陆陇其在世屡屡受挫，最终官至五品。“清严一介，行洁品端，实践躬行，既立言而立德，亦正己以正人。居官以正，律己以严，幼儿读书，不一句嚬笑，长而敬业，唯在躬行，实为四海之贤士。”评价之高，让人感佩。
    “陇其官止御史，而廉能清正，民爱之如父母”（《清史稿》）。乾隆皇帝夸赞其“天姿清粹，造诣深纯。”“赋性清淳，持躬端慎。”封谥号“清献”。“清”就是清廉，“献”就是奉献。
    陆陇其大量书稿能完整保存，得益于他的女婿、金山卫庠生李铉，《读礼志疑问学录》就是李铉亲手抄来。儿子兴宗，幼时全靠外公教导，言动不苟，留心正学，至老不衰，其学行为世人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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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金山多知陆陇其诗书继世、耕读传家，而一河之隔的平湖泖口，不呼其名爱称其字——陆稼书。
    现在的新埭镇泖河村，“无讼村”牌匾分外醒目，建有的陆稼书祠堂、三鱼堂、书院、纪念馆，都能让人深深感受到陆稼书的个人魅力和廉明韵味。
    廉声传古今，丰碑在民间。泖水长，毗邻亲，清朴廉吏的嘉言懿行，世德家风，历经岁月积淀依旧光彩眩目，为后世所恪守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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