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南糯山的红茶花

（叶子后知青时代小说）

叶子

　　题记：傣乡生活志高趣，远野近郊有影踪，花开溢彩映山红，演绎平凡丛中笑！

   三月桃花五月李、然而少有人会说起红茶花。少有人关注红花花的无艳芳华，到了采摘茶籽时，人们或许才会蓦然感到它的存在，它的淡然在我的记忆中似乎久远，然而想起它我心情依然激动不已！

　 傣乡的田坎间、山岭里、土坡上、水沟边………哪里都能遇见红茶花，那么平淡，那么随意，然而见到了南糯山的红茶花，却让我涌起了潮起潮落的跌宕。南糯山的红茶花一棵接一棵，花开花落不间断，暮春四月百花盛开，万绿丛中还有一团团似火的红茶花，犹如一片片红彤彤的晚霞，这正是“山茶花开春未归，春归正值花盛时。”

　　红茶花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拥有很长的树龄，据说昆明西山有一棵生长了五百年的红茶花树，还能一次开出上千朵红色的花，大理还有千年的红茶花树，树干得几个人合抱，能开万朵花，被称为万朵红茶。离开云南已经三十八年了，不知这两棵古红茶花树是否还存？但愿历经沧桑、千年不倒的古树，依然能健康生长，象征着饱经磨难、坚强不屈的中华民族。

　　红茶花没有桃花的妖艳，没有李花枝头翩翩；也没有米兰的浓香，牡丹的华艳；更没有兰花的高贵，腊梅的冷艳！素面朝天，无需妆点，自然的红色花朵，从未奢望争奇斗艳，朴实无华，默默地生活在自己那一片土地上。

　　我喜欢南糯山普通平凡的红茶花，朴素无华，吃苦耐劳，生命力强，不畏霜冻雨雪，不计环境优劣，索取的少，奉献的多，带给人间的无限美。

　　身边的美丽，平凡的美丽，或许就在一次邂遇间，蓦然回首已是四十三年后……

   你见过山茶花吗？在云南西双版纳宜人的土地上，盛开着簇簇的山茶花，红似火，白如雪，黄赛金，像一群群妩媚动人的姑娘，在微风中摇曳着亭亭玉立的风姿。我喜爱艳艳的红茶花，让我留恋让我回想。

   在调回上海工作前的那年九月，我应邀到南糯山变电站给工人作技术辅导。延着崎岖小道，徒步十多里地才到了变电站。站长周克早早地在大门前迎接我。“叶厂长，这儿条件差，你将就住在办公室吧！”周克接过我的背包带我走进了办公室，这儿已收拾得干干净净。令人倍感亲切是窗台上那束红茶花。周克说：“这是鄢美老师收拾的，她说你也喜欢红茶花？”我点点头说：“一种花代表一类女性，一朵花代表一个女性，谢谢她的红茶花。”

    南糯山上十几个爱伲人的寨子，只有南糯小学一座。原来有好几位老师，然而生活单调枯乏，还十分艰苦，走的走了，跑的跑了，只剩下了二位代课的和鄢美一个正式老师，教着一百多名学生。一年前，鄢美带了一群小学生来到了发电厂，她穿着一身戏衣裙，如翠绿丛的红茶花，洁白的脸庞让晨曦抹上丝丝嫣红，微风拂过她的脸，她的秀发，汗珠在长长的睫毛上，凝成团化为珠，忽闪着光采。她双唇弯成一道美妙的弧形，坚挺而秀美的鼻子，深邃闪亮的眸子，是那么动人。交谈中，知道她在思茅师范毕业后，主动要求到南糯山的爱伲小学当老师的。二十多岁的她已有了五年的教龄了，之后与我通过好几次电话。

    第二天清晨，我在山溪边散步，望着山坡前摇曳着长长的凤尾草，蓦地想到它就象鄢美秀丽的长发，粼粼的水光象鄢美明丽的眼珠，不觉心头涌起了一股激情。这时从水中倒映出一张姣美秀的脸庞，那超凡脱俗的美令我动容。我转过身去，只见鄢美穿了一身淡绿色的衣裙，亭亭如山坡前的翠竹，她手里拿着一束红茶花，还是一头长长的秀发。在我出神凝视中，她轻轻地走近我，在晨曦中显得那么清新飘逸。鄢美微笑着说：“以前，我也常来这儿散步。”一路上，我很少说话，鄢美却欢快地笑着说着，不时惊起树丛中的鸟儿。她对我说：“南糯山崎岖险恶，学校条件极差，我也真后悔过。但想到这些的孩子，我决心教好他们，让他们掌握文化知识。”我为她的行为所感动，于是两束目光碰在了一起，一瞬间又闪电般地闪开了，我能感觉她的目光是那么地火辣辣。

　  上午借了学校的教室给工人们讲技术课。鄢美也坐在教室里听讲。从电的产生讲到安全用电，我还举了不少例子，让教室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活跃。下课时，鄢美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并给了我灿烂的一笑，让我感到那微笑的甜美。“讲得太生动了!”鄢美笑着对周克说，“叶厂长上课，我都要来听的，这也是我的学习机会。”几天的技术课，鄢美就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地边听边记。休息时，她来到我面前，笑着问：“我提个要求行吗?”我看着她企盼的眼睛点了点头，“我想请你听我上一堂作文辅导课，也给我指点指点。”我笑了：“我可不是老师，隔行如隔山，我来听听就行。”鄢美却认真地说：“你不是也在给工人上课吗？而且还发表过不少散文，对于作文颇有造诣，因此我不但要你来听，更要你给我提意见。”下午，我就坐在后座听她的课。鄢美换了那一身红色的衣裙，如一束艳艳的红茶花轻盈在站到讲台上，她声情并茂地读着一篇文章，却是我刚发表不久的“苦涩的橄榄果”。 她那抒情的朗读声，如同芬芳的春雨，滋润着孩子们那充满绿意的心田，也感动了我。

   读完文章，鄢美认真地对同学们说：“橄榄果苦涩，但回味甘甜。这篇文章写得好不好？”“好！”“想不想认识写这篇文章的叔叔啊？”“要！”“他就在这儿，他就是叶厂长。同学们，欢迎叶厂长给我们讲讲是怎么写这篇文章的，好吗！”在鼓掌声中，我又一次走上讲台：“同学们，你们还记得吗？那次你们到我厂里来，鄢美老师就送给我一口缸橄榄果，圆圆的、晶莹剔透，真是十分可爱。可是咬一口却是苦涩的，再咬一口还是苦涩的，然而慢慢地有些丝丝的甜，丝丝的甜，越来越浓，越来越浓。这就象你们读书，读书很辛苦，要写字要背书，还要算算术，然而你们掌握了这些本领，长大后就能为祖国作贡献，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叶厂长，你说的真好！”鄢美抿了抿嘴说：“谢谢，谢谢！”

   那天黄昏我和周克在办公室聊天，鄢美轻叩了几下便推门进来。手中依然捧着一束红茶花。“那花该换了。”鄢美默默换着花，忧郁地对我说，“明天你就回电厂了吧!”我点点头，她似乎心情十分沉重却说：“你们忙，我不打扰了。”我目送着那袭长发溶入了夜色中，再看看那鲜红的茶花，我感到了一阵温馨，一阵甜柔。

   “鄢美是个好老师，也是少见的好姑娘，我们爱伲人喜欢她，都称她是南糯山的红茶花！”周克莫名地“嗨嗨”笑着，这笑声让我有些不解。晚上周克为我饯行，二位代课老师也来了，唯独没有鄢美。周克对我耳语道：“鄢美病了！”我想问什么病时，周克却和那两位老师轮番向我敬酒，直把我灌得头晕目眩。周克几个搀着我回到办公室，把我推进门转身就走了。我踉跄地撞在桌子上，恍惚间我看到一位长发姑娘坐在床边，是鄢美。她正把头倚在窗前的那束红茶花旁，双眼凝视窗玻璃的鄢美羞郝地低下了头，我动情地问：“鄢美，你不是病了吗？”

   “看你喝那么多酒，爱伲族的白酒后劲很大！”一声柔柔的怨，一杯热腾腾的花茶放在我面前，鄢美顺势让长发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感激地握住了那双纤巧的小手。这双柔弱的小手在抖颤，那枚瓜子脸儿上盛开了两朵红茶花。她说：“明天这个时候，你已经睡到自己的床上了，可红茶花只能孤独地生活在这儿！”我没有回答，她直瞪瞪地看着低声问道：“你，还能来这儿吗？”盈盈的双眼饱含着期待。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很快就要回上海了。突然，鄢美在我的脸上轻轻地一吻，转身跑出了门，我看到她夺眶而出的泪水。

    第二天周克一路无语地送我到了山下。临分手他把一封信交给我：“回厂里再看吧。”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我偶然回头蓦地发现远处山坡上有个熟悉的影子和一束红茶花闪闪而过……

   我迫不急待地打开了那封信，是鄢美写的。几根纤长整齐的秀发，纸上写着几行字：我知道你不属于西双版纳，叶落总要归根的，因此我没有痴心，更没有梦想，只想留住这段美好的回忆……以下的字被泪水浸湿了模糊不清。

　　调回了上海后，我给鄢美写过几封信，但一直没有收到回信。一年后周克给我来了一封信，还寄来了鄢美的一本日记。信中说他做错了一件事，他想留住我，也想留住鄢美，“我想成全你们一对，可我却害了她!”原来我离开南糯山后，鄢美再也没有了笑容，除了讲课还是讲课，最后为一位被竹叶青咬伤的小同学吸毒液，自己却倒在了教室里。县上追认鄢美为优秀教师，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她的这本日记。

　　顿时我的眼眶潮湿，此生无缘再见到鄢美了，然而纵使时光流逝，我的心中永远保存着那段美丽的邂逅，那一袭长发的姑娘，双手捧着着一束红茶花的鄢美……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人生短暂，偶然的相识，让邂逅变得美丽，然而擦肩而过的缘份更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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