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救阿丁

作者：管照

“陆家宅”前面大约十米左右，有一间草棚，是一家染布店的作坊间。里面有一个帮工，大名叫张元兴，小名叫阿金涛，外冈镇碾子村人。夜里闲着无事，他几乎夜夜到“新民茶楼”去听书（即听评弹）。因而，他肚里的故事特别多。我们三个小家伙，故事听得入了迷，几乎天天到作坊里去。

作坊的南面是一大扇窗，没有窗棂，窗的上方挂着一只只绳圈，是用来晾纱套竹杆的。记得一九五零年三月三日（农历正月半），阿丁、秋生和我三个小孩，并排坐在窗台上听阿金涛讲《西游记》。什么“唐僧到西天取经，一路上吃了七十二只糟皮蛋”之类的笑话。其实阿金涛没有什么文化，到他嘴里，很多东西都要变样。所谓“七十二只糟皮蛋”，实际应为“七十二次遭磨难”。那天阿金涛讲得正起劲，看见阿丁坐在窗台上，把上面的绳圈套在脖子上，装出要上吊的样子。阿金涛笑着说：“阿丁你要上吊？好啊，脖子里套上绳圈，屁股不能坐在窗台上，身子要完全悬空。你要是做到了，我阿金涛保证东街爬到西街！”说得正高兴时，一摸身上只有一只“老刀牌”香烟的空盒子，急匆匆地上街去买香烟了。

阿金涛一走，阿丁真的动了真格：先把脖子套在绳圈里，然后两手撑在窗台上，最后屁股慢慢从窗台上滑下去。殊不知脖子上的绳圈套紧后相当难过，于是用手去拉送绳圈，结果人完全悬空，真的上吊了。我和秋生当时仅七、八岁，只看见阿丁不停地用手拍打大腿，心里觉得很好玩；但过了一会儿，只见阿丁口吐白沫，表情相当痛苦。我害怕了，马上大声呼喊。

窗对面大约七、八米是二十军的马棚。当时正好班里的一位战士老五头（姓名忘了）在喂马料。他听到呼喊声，从南窗中看到了阿丁吊在窗子上面的绳圈中，马上丢掉手里的料桶，一个鹞子翻身跳进屋里，把阿丁抱了下来。这时阿丁已不省人事。他哭着喊：“阿丁，你快醒醒！好囡，你快醒醒！”双手不停地拍他的胸口。不久，阿丁终于醒过来了。他问怎么一回事？我就把阿金涛开玩笑噱阿丁的事讲了一遍。这时，阿金涛从街上回来，还想继续他的“七十二只糟皮蛋”。老王头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胸脯，大声说：“阿金涛，你年纪是不是活在狗身上？我告诉你，如果我不是一个兵，今天非揍你个半死不可！”老王头在班里年纪最大，是个老好户头，今天发这样的脾气，实在是第一次。

阿丁大学毕业后一直在铁路部门工作，退休后居住在嘉定。几年前我与他通了电话，讲起了这件事。他告诉我：“那年夏天，阿金涛从外冈镇东街的三元桥用‘狗爬式’游泳到西街的西洋桥，兑现了东街爬到西街的诺言。老五头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惜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了，我好想他呀》......”在电话中，阿丁梗咽了。

编发：姚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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