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日旺”

（汤加）

    “冬至上云天生病，阴阴湿湿到清明”。猪年冬至这天为多云，果不其然，那天以来，上海的天气时阴时雨，难见天日。不光大人不时地抱怨这难熬的天气，连我家小孙女也在感叹，“太阳公公总是去惹云姑娘，害得她从早到晚，啼哭个不停。”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和小孙女一人搬一只小板凳，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诵古诗，讲故事，偶尔给她讲述我小时侯晒太阳的趣事。

    彼时，秋去冬来，田里的庄稼已颗粒归仓，只有油菜、麦苗泛着青绿，盘桓于庄稼地的麻雀陆陆续续向村里的屋檐靠陇。农闲季节到了，乡亲们可以全身心放松享受生活了。

    每每暖阳倾泻，窝在家里的男女老少好像听到了出工的钟声，一时间，避风朝南的墙角处，抑或打谷场的草垛旁，全都挤满了晒太阳的人。晒太阳用家乡浦东话来说叫“孵日旺”

孵日旺好比夏天的“乘风凉”，也是社交的好场所，热闹的场面绝不亚于老镇上“茶馆店”。

    青壮男人有的或站着、或倚着，谈古论今，说道着他们关注的国事、家事、身边事。有的围坐小桌，眯着眼、叼着烟甩起了老k，吆五喝六，拍台落凳，有时还会上演“武戏”，但之后又会称兄道弟友好地相处。

    妇女们更多的还是聚在一起茄山河。多聊的是儿女孝顺，媳妇贤惠，孙辈聪明，还手脚不停的干着各种活儿:织毛衣、补衣服、纳鞋底……家庭主妇拎着一篮刚从地里采摘来的青菜、菠菜、萝卜……拣菜、刨皮，备好中午或者晚上的食材。

    大人们惬意地打发着慵懒的时光。一帮男孩子却玩起了“滚铁环”的游戏。他们在遍布车辙的村巷里，比赛滚铁环。顿时，场地上尘土四起，铁环在快速滚动，孩子们大呼小叫，奔走如飞，场面煞是热闹。遇偏轨或碰撞摔成大马趴他们毫不在乎，个个脸上汗涔涔的，头上冒着热气。不少女孩子在大人架的晒被褥的桁底下，玩“过家家”游戏，各自抱着用“小枕头”做成的娃娃，模仿妈妈给她们的“孩子”喂奶、换尿布，哄他们睡觉，忙得不亦乐乎，一个个小脸蛋苹果似的红扑扑。

    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妈妈让他们站在立桶里孵日旺，宝宝沐浴着冬日暖阳，小身子骨活泛了许多，肉嘟嘟的小手不停地晃动转悠，还时不时发出快乐的尖叫声。累了，宝宝张开小手臂求妈妈抱抱，嘴里咿咿呀呀，不一会儿，宝宝在妈妈小床似的柔软的臂弯里，舒服地睡去。

    冬日里孵日旺的主角还数老人。他们穿着棉袄棉裤棉鞋，有的带着罗宋帽或毡帽，有的头扎手巾或双层三角巾，静静倚于篱笆墙的一隅，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们手里捂着“汤婆子”，或者灌满开水的“盐水瓶”，让手先暖起来，脚下踩着“铜脚炉”，缓缓地来回搓磨，活络活络腿部的筋骨。还觉得冷的，就在双膝上盖上一条旧毯子。孵着孵着，身子渐渐暖和了，瞌睡虫随之袭来，眼皮不由自主地闭上，头不住向下低，刚一碰到身体，便缓缓抬起来，却又低了下去，人一冲一冲的，不一会儿竟依墙睡着了。

    太阳慢慢西落，余辉渐渐退去，打盹的老人们终于苏醒，一个个拎着板凳、竹椅恋恋不舍地回家去了。

    眼下，这种热闹的孵日旺场景越来越少见。多层或高层建筑、独门独院隔开了过去的那份邻里情，使得习惯于串门茄山河的老人，多了几分孤独冷清的感受。既然往日的乡邻难以聚在一起孵日旺，那么家人多陪伴老人，既让老人享受身体上的温暖，更是给予他们精神的抚慰，这大概还是不难做到的。或者，子女鼓励、赞助老人冬季当“候鸟”，让他们避开严寒，去南方享受温暖的阳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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